黑尔带着小姑娘沉默而行。
小姑娘今年已经十岁了，不喜欢说话，总是皱着眉毛，不知小小心里有着怎样的忧虑万分，才终日柳眉不展。
黑尔敲响了门，老伯打开门，看看小姑娘：“是她？”
黑尔也不是喜欢多话的人，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进来吧。”老伯将两人迎进屋。“一路辛苦了，我先给你们弄点吃的来。柜上有酒，杯子在下边格子里。自己倒吧。”
厨房里很快传来烹饪的声音，有香味慢慢飘出。
黑尔没有喝酒，他在桌上发现了一壶茶，于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是凉的，所以他没递给女孩。
一口饮尽杯中茶，他敲响了厨房的门。
“热水。”他说。
老伯指了指厨房一角，那里有壶，壶口隐约冒着热气。黑尔拎到客厅，拿出两个杯子。他将水倒入一只杯子，摇晃后再倒入另一只，如此反复，直到水不再滚烫，才放到小姑娘面前。
他看着小姑娘，并不说话。
小姑娘小心地捧起杯子，慢慢地喝。水的温度刚好，喝到嘴里热热的，咽下去的时候咽喉里有一种很实在的通过感，一直到肚子都是暖暖的滋润感。
不一会儿老伯端上了面包和菜，两人一人一盘，狼吞虎咽。老伯笑笑，叮嘱他们慢点吃，自己去买些肉，晚上给他们做一顿真正的大餐。
老伯离开后不久，两人就把饭菜吃了个干净。小姑跳下椅子，收拾桌子，把盘子拿到厨房里，找到水缸后盛水刷碗。黑尔又倒了一杯热水，在那里小心地来回折腾，等待水温降下来好给小姑娘喝。
“有肉呢。”厨房里的小姑娘突然说。
黑尔一怔，放下杯子快步来到厨房，看到小姑娘打开一扇柜门，指着里面两块被油纸包着的肉块，露出疑惑的表情。
“走。”黑尔拉起小姑娘的手向外飞奔，离开老伯的家，冲出小巷。
前边街上，老伯正匆匆往回赶，在他身边有一群目光阴沉的人。看到黑尔和女孩，老伯惊愕停住，然后伸手指向他们。
黑尔抱起女孩飞奔，那些人在后疾追。黑尔阴沉着脸，并没有慌不择路。他虽然没生在王都，但从小在这一片街区讨生活，对这里每条路都很熟悉，有把握甩掉这些家伙。
“你能跑去哪里？”但老伯的身影却突然出两在前方。
老伯从小就住在这里，在这里活了一辈子，对这里比黑尔更熟悉。而且他知道老大不在这个街区，而黑尔的目的地是老大统治的街区。这里，是捷径。
他看着黑尔，面带微笑，并不惭愧。
“叛徒。”黑尔瞪圆了眼睛，满眼怒火。
老伯露出淡淡的笑容：“孩子，世界上不存在忠诚和背叛，只存在被利益大小决定的暂时分合。”
他身后的两个男人冲了过来，黑尔放下小姑娘冲了过去，一拳将一个男人掀翻在地，却被另一个一脚抽在肋侧。肋骨咔嚓响了一声，黑尔不动声色挥拳打在对方鼻子上，男人的鼻骨立刻折断，血流如柱。
黑尔冲向老伯，老伯惊恐地跪倒在地：“饶了我吧！我也是……”
话没有说完，突然抓起一把土扬在黑尔脸上，黑尔闭上眼后退，感觉自己头上挨了重重一击。
血顺脸流下，冲去了沙土，他睁眼，眼前世界红如鲜血。老伯面色狞狰，手里握着一只金属短棒，再次向自己打来。黑尔沉默向前，用肩头挡了这一棒，然后一拳打在老伯脸上，再一脚踢到老伯的裆部。
老伯躬起身子，发出痛苦呻吟倒在地上。
“走！”黑尔向小姑娘招手，小姑娘飞奔过来，在老伯身边停住，突然用力向着老伯裆下再狠狠踩了一脚。
老伯嘴里满是白沫，噗噗地往外冒。
黑尔笑了，抱起小姑娘跑了起来，但跑得并不顺畅。小姑娘看出他肋部不妥，忍不住说：“我自己也可以跑。”
黑尔没有说话。
前边路口有三个人冲了过来，他放下小姑娘迎了上去，一拳打倒了一个，但却被另两个一人一刀砍在身上。他扑向其中一个，将对方扑倒在地，另一个举刀向前时，旁边小巷中突然杀出三个年轻人，个个手持铁棒，朝他身上一通乱打。
持刀者倒在血泊中，年轻人们却没有去拾那杀伤力更大的刀。
黑尔几拳打晕了被扑倒的那个，沉默起身，拉住小姑娘的手。三个年轻人护在他身旁。
他们在街区小巷中、长街上飞奔，渐渐远去，不时会遇上围追堵截的持刀者。三个年轻人英勇地扑向前，一个接一个地打倒敌人，又一个接一个地浴血倒下。黑尔不说话，也没有问三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兄弟都叫什么，只是跑。
最后一个兄弟被两个持刀者一左一右抵在墙角，两把刀分别陷入他的两肋。他用两只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大叫：“跑！”
黑尔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似是用衣袖擦了把汗水。
只有小姑娘知道他擦的到底是什么。
黑尔跑不动了，他气喘吁吁。但他有些开心，因为他终于跑回了老大的街区。
但很快就开心不越来了。因为前方转角处走出了几个人。
领头的人是一位武者，带着四个随从缓步走向他，慢慢拔出剑。
武者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在他看来，像黑尔这样的街头小混混连个“人物”也算不上，自然用不着和他多费口舌。敢在自己面前装英雄，杀了就是了。
黑尔满脸是血，眼线有些模糊，但还是冲了上去。
小姑娘静静地立在墙边，看着这个个子并不高的哥哥为自己冲杀，看着他被刺中一剑，砍中两剑，然后倒在地上，看着武者的剑要往他的胸口刺去。
她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抓住武者的手腕，狠狠咬下。
武者的惨叫声传出老远，愤怒的持剑者一把将小姑娘推倒在地，手中的剑扬起，但犹豫间终没敢落下。
黑尔突然一跃而起，一头狠狠撞在武者腹部，将他撞倒在地。黑尔立刻骑在他身上，以街头混混惯用的手法左右开弓在武者头上连击了数拳。但武者的随从很快反应过来，上前将黑尔踢倒。
武者狼狈爬起，愤怒地抓起落在地上的剑，吼叫着冲向黑尔。
这时有一块石头飞来，准确地砸在武者的脸上。武者的鼻子立时开花，鲜血飞溅，他惨叫后退，左手捂住鲜血淋漓的脸。
“胆子可真不小啊，敢在我韦哥的地盘上动手杀人？”有一个穿着大氅，长得不怎么体面的年轻人手里掂着块石头走了过来。
“石头丢得挺准。”武者红着眼睛，右手剑握得更紧。
“准，相当的准。”长相不体面的家伙嘿嘿地笑，低头看了黑尔一眼。
“瞧你那倒霉样儿。”他哈哈大笑，“平时不是挺能打吗？”
“一起去抢人的两个兄弟都死了。老伯是叛徒。三个接应我的兄弟也死了。”黑尔的回答简短直接。
长相不体面的家伙点了点头，脸上没了笑容。
“还好，你还活着。”他喃喃地说。
“杀你之前，我要先割下你的鼻子。”武者持剑走来，目光阴森。
“在这片街区里，还没人敢这么和我韦丘说话。”长相不体面的家伙说着豪情万丈的话，神情却有些黯淡，眼神中有惆怅。
“我死了五个好兄弟。”他看着武者说。“这笔账得还回来。”
“我送你到地狱去见他们。”武者狞笑挥剑。
突然间，乱石如雨，将武者的四个随从砸得头破血流。从旁边转角处、围墙后、小巷里，一下冲出十几个提着铁棒的汉子，一半冲向那四个随从，一半冲向武者，乱棒没头没脑地向着敌人砸下，硬是将有一身武艺的持剑者砸倒在地，手里剑也断成了两截。
至于那些随从，只有更惨，没有最惨。
“让开。”长相不体面的家伙走上前，从一个汉子手里接过铁棒，看了小姑娘一眼，咧嘴一笑：“小家伙，把眼睛闭上。”
小姑娘皱眉不动，盯着他看。
“小黑。”长相不体面的家伙一脸无奈，看了黑尔一眼。
“来。”黑尔招手，小姑娘立刻跑到他跟前。他笑着将小姑娘搂在怀中，用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杀我……”武者艰难地求饶。
“我死了五个兄弟呀。”长相不体面的家伙嘿嘿一笑，表情又突然变得极为狞狰。铁棒用力挥下，武者的头响声沉闷，如同一只摔在地上的西瓜。
“那个叛徒如果还没死，就带回去。”长相不体面的家伙将铁棒还给部下，低声叮嘱。“用来祭死去的兄弟。”
他走过去，蹲下，冲着黑尔乐。
“你小子还真行。”他说，“如果是我，恐怕早死了。”
黑尔没有说话，只是咧开满是血的嘴无声地笑。小姑娘看着他身上的伤口，狠狠瞪了他两眼，小手轻轻地摸了摸，沾了一手血，满脸心疼。
“把那群混蛋揪出来，给老子打到不成人形！”
这片街区黑道中说一不二的老大怒吼一声。
小姑娘一脸疑惑，问黑尔：“他在发疯吗？”
“不。”黑尔摇头，“他在下令。”
吼声后，有上百个持着铁棍的汉子冲出这片街区，杀向黑尔来时路。
那个街区不属于他，属于王都治安军。所以没有任何黑道敢在那里生事。
长相不体面的家伙冷哼一声，丝毫不在意。
因为他是韦丘——喜欢一手搂着波涛汹涌的美人，一手举着波涛汹涌酒杯的韦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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