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凝尽量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努力没让他看出异样，“你说什么呀？什么小姑娘？”
有些话，薄斯言本不想跟外人说。
但是他又觉得，似乎说给纪凝听也没什么。
他看着纪凝，又看着天上孤独的月亮，“我小时候，遇到过仇家追杀。”
“我在山林间逃跑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小姑娘。”
“她帮着我躲过了那些人的追击，带我藏进了一个很隐秘的山洞。”
薄斯言还记得，那天刚下完雨。
那个眼睛很漂亮的小姑娘，坐在他身边问他，“你是谁呀？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年幼的薄斯言，其实对人就已经有了防备，他没说自己的名字，只是问：“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沮丧地摇了摇头，神情有些难过，“我没有名字的，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不是叫我死丫头，就是叫我赔钱货。”
小小的薄斯言没料到，居然还有人会这么对一个小姑娘。
因为他爸爸妈妈，都是很喜欢小女孩的人。
薄斯言想了想，又问那个小姑娘，“那你有什么愿望吗？你救了我，我就帮你实现一个你最想实现的愿望。”
小姑娘低下头，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捧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真的吗？那我想上学。姐姐的朋友和别的小朋友都可以上学，等姐姐的病好了，姐姐也可以去上学了，只有我不可以。”
小姑娘难受地哭了起来，“她们说我不配，还说要是姐姐的病好了，就要把我赶走。”
薄小少爷还是第一次看见女孩子哭，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硬邦邦地说了句，“别哭了，再哭，人就不漂亮了。”
小姑娘擦着眼泪，抽抽噎噎地说，“我本来就不漂亮。”
小小的薄斯言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对于她说的话，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确实，不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你要是再继续哭，等会眼睛也不好看了。”
小姑娘想着，面前这个哥哥真讨厌，但是长得又是真好看。
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她扁着嘴，到底是没有再继续哭，只是红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哥哥，“你还没回答我，这个愿望可不可以呢。”
小小的薄斯言坚定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你家在哪里？等我家里人找到我，我就让他们带你去上学。”
反正他爸爸妈妈也挺喜欢女孩子的，就当是自己多了个妹妹。
小姑娘虽然年纪很小，但是也知道不能随便告诉人家自己家里的地址。
她仰着小脑袋，软软糯糯地说，“我不能告诉你我家里的地址哦，但是我每天都会来这个山上帮姐姐找蘑孤，你在这里等我就行，我会来的。”
薄小少爷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行，要不你就在这跟我一起等，反正你不是说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吗？你跟我走好不好？”
谁知道原来还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忽然凶巴巴地瞪着他，“爸爸妈妈才没有不要我！”
“她们就是说着玩的，反正你要是想帮我上学的话，你这几天就来这里等我呀。”
“好了，我要回家了，晚一点的话，姐姐要饿肚子了。”
小姑娘背着蘑孤，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薄小少爷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这个不合理的要求。
纪凝听完这段故事，转头看向他，盯着他的眼睛，明知故问：“后来呢？你找到那个小姑娘了吗？”
薄斯言摇头，眉头紧紧皱起，月光洒在他身上，彷佛给他镀了一层霜雪。
“没有，薄家的人找到我的时候，我的意识其实已经很模湖了，我那个时候发着烧，没有及时告诉他们，要记得来这找一个小姑娘。”
“等我烧退了，意识清醒的时候，听说距离找到我，已经过去了三天。”
“我一直有让薄家的人带我去那里等人，只是，没有找到。”
他后来根据小姑娘的面貌特征，让薄家的人帮忙在附近一家一家的寻找。
倒是有人说过小姑娘的父母是谁。
可等他带着人找上门时，家里这根本没有那个小姑娘。
那家人神情冷漠，眼神却害怕，只是跟他说，那个小姑娘，在前不久从山上摔下去，等有人发现的时候，她的整个身子都已经僵硬了。
这件事其实一直是薄斯言心里的一个心结。
他看着月亮，神情罕见地有几分难过，“我一直在想，她是不是因为想要去找我，所以才会从山上摔下去。”
他的性子，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清冷澹漠，待人疏离。
纪凝张了张嘴，夜风吹在她身上，其实风本应该是很凉的。
但是纪凝这一刻却感觉不到冷，她彷佛与什么东西和解了，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但这种神情很微妙，也只是一瞬。
薄斯言并没有察觉。
“也许那个小姑娘没有死呢，她可能只是被那家人赶出去了。他们看你非富即贵，又不敢得罪你，就这样编了个谎。”
“薄斯言，别去想那件事了。也许那个小姑娘，现在过得很好。是你，想不到的那种好。”
纪凝低下头，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
但很快没入发梢，了无痕迹。
她没有告诉薄斯言，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到她的记忆其实都已经有点模湖。
如今再提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她上辈子是因为什么脱粉薄斯言的呢？
是因为她无意间看见了薄斯言的童年照。
那张脸和记忆里那个食言的少年，一模一样。
当时的纪凝，看着在舞台上万丈光芒的薄斯言，眼泪落了一地。
原来，救自己出深渊的人。
也是曾经丢弃她的人。
前世今生，记忆翻涌而来。
纪凝似叹息一般地笑了，她这辈子已经不需要谁救赎她，把她拉出深渊了。
她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站在很远很远的角落，默默注视他，连爱意都不敢宣之于口的纪凝。
但是在知道他当时原来并没有丢弃她时，她其实还是很开心。
却也很难过。
薄斯言还是那个薄斯言。
他一点都没变。
变得人只有她。
她早就变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她这样的人，又怎么配喜欢薄斯言？
即便是追星少女那种纯粹的喜欢，她也是不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