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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官场另类,济济一堂

“谁?”

曾仕贵还没有回答,外面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曾兄!”

曾仕贵勐地弹起,一眼就看到了县衙大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呼地一声,他从二楼直接跳下,脚下的青砖都踩破了一块,带起的风差点将可怜的老捕头给吹翻……

县衙二楼,曾仕贵举起茶杯:“林兄,小弟日夜盼望你前来北川,你终于来了。”

林苏微微一笑:“怎么个情况?说说……”

这一说,说了一个下午……

林苏仰面看着天空:“原来如此,难怪你束手无策!”

曾仕贵跟林佳良本质上属于同一类人,就是一肚皮圣贤书、一肚皮条条框框的那种人。

象他们这种人,在好的环境下,会是官场中的一股清流,但在坏的环境下,会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庸官,因为他们的手脚全都被看不见的条条框框束缚住,只能原地转圈圈。

当日的三平县,跟北川县其实差不多,林苏以猎狐山的盗贼,平了知州丁继业的老家,才将三平县重新洗牌,象这种手段,林佳良且不说自己去做,让他在旁边看他都看不下去。

曾仕贵眼睛亮了:“林兄,你有何良策?”

“目前可用的东西还是太少……对了,李致远到了吗?”

“回了三天了!”

“那好,咱们去他那里看看……”

曾仕贵微微一震:“林兄,他所在的那个黑泥沼,几乎就是当日的海宁江滩,林兄此去,兄弟颇有几分期待……”

想到脏乱差的地方,自然而然想到海宁江滩,这或许是林苏所有朋友圈的人,都会犯的通病。

两条人影踏空而去,在大门口担任警戒的捕头老李遥望天空,有些迷茫,大人在北川任职已有两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人脸上露出如此欢畅的笑容,难道说,今日来的人,就是大人等待的人?他又是谁呢?

北川县,南部是玉屏山,玉屏山另一侧,就是千里烟波的洞庭湖了,玉屏山不是不毛之地,它本身就是土肉肥厚的一座花果山,一年四季,花果飘香,哪怕是目前这万花凋零的夏日,山上还有晚熟的黄桃挂在枝头。

它最大的宝藏还不是树上的瓜果,而是树下的葡萄园。

漫山遍野的葡萄园,给北川县贴上了葡萄酒之乡的美誉。

必须得说,赵勋是官场经营的一把好手,而且很擅长回报家乡,他跟朝官交好,他是陛下的红人,他跟朝官们说了,反正官场也是需要酒的,用妖族的酒不太好听,还是得用人族自己的好酒才合乎圣道,小老儿家乡北川,盛产优质葡萄酒,不如官场采购吧,一方面官场有酒可用,另一方面,北川三十万百姓因此而有个生计,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这说法,连陛下都不能反对。

北川酒渐渐成为官场接待酒,品牌擦得贼亮,财源滚滚而来。

京城少有人知道,赵勋所说的,惠及北川三十万百姓这话有点水份,真正惠及的,是他赵家以及跟赵家关系密切的上万人,占人口绝对比例的普通百姓,别说在这场盛宴中占上一份,连点油水都见不着。

普通百姓被赶到了北边。

南边花果山,北边沼泽地。

曾仕贵在临行前就跟林苏介绍下,北川北边沼泽地,那是跟昔日海宁江滩一个级别的地儿,但到了地界之后,林苏还是觉得曾仕贵留了点情面,这地儿,实话实说,真的比不上曾经的海宁江滩。

海宁江滩只要不是洪水季节,地好歹是干的。

这里,地面整个一个大泥坑,但凡有点干的地面,全都搭建了茅草房,茅草房屋前屋外,全是水坑,看得见的水坑还好办,只要不瞎就能绕,关键是那些长点小杂草、看似实地的地儿,下方兴许就是沼泽,一个不小心,一脚踏上去,哧熘,人不见影!

曾仕贵告诉林苏:这里啊,可能也就一宗好,孩子挺乖的,到处乱窜的孩子们,几乎全没了……

这冷幽默林苏表示笑不出来。

前面是一片树林,那是三十万居民最主要的聚居点,沼泽区嘛,最大的威胁来自于脚下,长草的地方不保险,但长树的地方比较保险,大树都能生长,下方肯定有硬地,于是,居然都聚居到了这树林里来了,树林外围,有限的几块地,他们种上了庄稼,连田垄都舍不得留。甚至连路都舍不得留。

他们就在庄稼的间隙间步步走向聚居点。

“这里有多少人?”林苏问。

“这个居民点是最大的,从这山到乌潭,总共住了三万三千户,大约十三万人。”

“他们靠什么为生?”

“这里没地,靠庄稼那显然不行,唯有沼泽中的鳄鱼,杀之捕之可赚钱,但这是风险极高的生存方式,村民猎鳄队,每年都有数千人葬身于鳄口。即便有所得,市价也不高,所得微薄。”

鳄鱼所得微薄?

这在现代社会是难以理解的,但在这里却正常得很,没有人认为鳄鱼皮带比牛皮带更高端,没有人背鳄鱼皮包,没有钱包这一说,鳄鱼肉,也并不比猪肉经饿……

曾仕贵身着官服,极为显眼,一进村就被人围上了……

“县令大人来了!”

“草民拜见县令大人!”

“大人,你月前亲手猎杀的鳄鱼肉,老汉没舍得卖,制成了鱼干,就等着大人前来,品尝品尝,大人你今日一定得吃这一顿……”

林苏眼睛睁得老大,曾仕贵在这里居然这么受欢迎,受欢迎的原因竟然是他脱下官服,跟着村民一块儿杀鳄鱼……

曾仕贵开口了:“李致远大人回来了吗?”

致远啊?他三天前回来后,一直在杀鳄鱼,大人你一定想不到,这三天时间杀的鳄鱼,足足千条,如果变卖,三千两银子开外,大家都说了,一个文心高人,抵得上千名队员,咱们村幸好出了个李致远……

林苏无语凝咽。

一个朝廷监察使,发挥的作用居然是高端猎鳄战力?

李致远身为监察使,总是对无法改变家乡面貌而耿耿于怀,但乡亲们却也并没有失望,他们还是以他为豪,因为他这个文心高人一回来,杀鳄鱼的战绩直线飚升,乡亲们能有一个月吃饱饭。

在村子的外围,在沼泽边,林苏盯着那个扛着一条大鳄鱼飞跑的汉子,怎么也没办法将他跟京城监察司那个一板一眼的李致远联系起来。

“李大人,别人回乡是探亲,你这回乡纯粹是加班啊……”

李致远肩头上的鳄鱼滑了下去,看着林苏脸色风云变幻,他脚下的鳄鱼巨口一张,一口咬向李致远。

他身后的几人齐声惊呼,李致远看都没看,一脚踩下去,准确地踩在鳄鱼上腭上,鳄鱼被压在泥土中,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来了?”两个字,意味无穷。

“来了!”

“到家里坐!”

“好!”

李致远向后面挥挥手:“今日的猎鳄到此结束,兄弟们,回!”

李致远的家在散乱村子的中心,位于一座山坡,林苏也见到了他的家人,他父亲就是个普通的庄户汉子,断了一只手,但这只是眼前的表象,二十年前,李家还是北川的名门望族,他父亲也拥有文位,是个秀才,家道中落之后才完成了自己的华丽转身——从读书人变成黑沼泽中的猎鳄人,他的手臂就是猎鳄中丢掉的。

他的母亲,已然憔悴,但也依稀能看出昔日的大家闺秀风范。

他的妹妹,就彻底是个村姑了,看到林苏有点神不守舍,给他送茶时,差点将破桌子给打翻,被她爹狠狠瞪一眼,躲了……

他的妻子,还有一双儿女,也全是标准的村民,与周围村民唯一不同的地方,或许只有一点,他们的气度跟普通人不同,他的儿子还能过来,用标准的礼节给林苏和曾仕贵见礼。

关于曾仕贵,大家都认识。

对于林苏,李致远向父亲做了介绍:这位,是林苏林大人,状元郎出道,目前也在监察司,四品大员。

于是,这个老头也差点把桌子给打翻了……

看得出来,李致远在村民心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基本等同于林苏在海宁江滩的地位,村民们怎么体现的呢?送吃的!

他们拿来了各种各样的吃食,有新鲜菜,有鳄鱼干,甚至还有酒,这酒虽然极浑,极酸,却也是村民们绝对舍不得喝的,林苏强迫自己咽下去,李致远颇有几分感动,象林苏这种食不厌精的享受型人才,能喝下这种酒,真是很给面子……

吃过了饭,聊天……

林苏起了个头:“各位乡亲,我与李大人都是京城监察司的,我也不妨跟各位直话直说,我就是来办赵家的,所以,大家有什么冤要伸,有什么仇想报,有些什么委屈,都跟我说……”

这一起头,就是开闸放水,村民的洪水一泄千万里,根本止不住……

林大人,老汉我原本是玉屏山的,祖祖辈辈都在那里住,但赵家人太霸道了,硬说我家孙子偷了他家的桃,要老汉赔三两银子,老汉赔不起,就被他们赶下了山……

林大人,老婆子可是亲眼见过赵家人的无耻的,他们将桃到处种,都种到我家门口了,将门都堵了,我家老汉一个不小心,弄断了一根枝条,他们就敢要五两银子,可怜我老汉一口气没转过来,就那样气死,我带着三个月大的孙儿来到这里,已经十年了……

林大人,你一定得为我们作主啊,整个黑沼,有一半人都是玉屏山住了几十年的,如今全都家破人亡,他们为了将人赶走,什么下作的事儿都干得出来,我亲眼看到他们将我儿子推下山崖摔死,但拿到官府去告,他们却说我儿子是自己失足的……

林大人,大家都说赵家在京城当大官,官官相护,没有人能为咱们老百姓出这个头……

从下午一直说到夕阳下,曾仕贵手拿一枝笔,已经写下了满满的二十页,一言一字,记录的都是百姓的血泪,一条一款,申诉的都是赵家的罪恶……

人们终于散去了,李家院子也终于空了,但那些百姓却没有离开,依然在院子之外……

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一个奇迹,但他们也知道,这奇迹几乎不可能发生。

篱笆院子内,李致远的目光慢慢从远方收回:“两位大人,乡亲们哪怕说上三天三夜,也只是赵家所犯恶行之冰山一角,然而,最大的问题却是,赵家深谙作恶之道,擅长逃避律法制裁,你能找着的证据,对他毫无杀伤力,而真正的重罪,你永远都找不到罪证。”

“正是!”曾仕贵道:“也许在乡亲们看来,我这个县令惧怕朝中二品高官,大家不会相信,我宁愿手持铁证,与赵老贼硬碰硬,纵然身死,也好过在这泥潭中苦苦煎熬……”

林苏目光慢慢抬起……

两人目光全都在他脸上聚集……

林苏开口了:“有件事情我不懂。”

“什么?”

“玉屏山到底是谁的?”

赵家为了将人赶下玉屏山,真正是脑洞大开,敲诈勒索、碰瓷种种下作的手段都拿出来了,这表明玉屏山不是赵家的,如果他们手上有地契,只需地契一亮,所有人都得滚蛋,又何需这些下作手段?这些手段光是设计也都挺费脑细胞的,凭什么?

所以,林苏首先断定玉屏山不是赵家的。

其次,这玉屏山好像也不是这些村民的,因为村民们线索列了上千条,其中没有一条涉及到地契,如果有地契,他们早就说了。

李致远回答:“玉屏山,以前是荒山,按照大苍律的规定,荒山开荒,谁都可以占。”

曾仕贵也认同:“我查过本县县志,玉屏山以前的确是荒山。”

正因为是荒山,所以才有这些空子可钻。

林苏眉头紧锁:“玉屏山下的北川县,建县已有八百年,有什么理由让这样的一座山荒到如今?”

李致远眉头也勐地缩紧,对啊!

北川县不是新建的县,建县历史八百四十年,玉屏山就在县城之外,绝对不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而且山上土肉肥厚,怎么可能荒?就算建县之初的确是荒山,大苍历史上也有四次全国范围内的“勘划”,何为勘划?就是进行大规模的重新核定,对于开发的荒山核发地契,承认主权,不管怎么说,玉屏山都没理由一直都现在还是无主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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