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皇甫明挤出一息残念念叨着，像是后悔又像是不甘。
犹如风中散沙，犹如光下迷雾，犹如火中灰烬。死亡充满了流逝的美感。仿佛是一声叹息哀婉而抒，消失就像是轻抚过他的温柔的手，飘然地抚平他临死时的恐惧。皇甫明竟然没有感觉到痛觉和苦楚，相反，当虚无侵袭上他的身体，他却感到了莫大的解脱。
他的四肢百骸与七窍六藏被一点点地抹去。那浸染着他鲜血的身躯松裂成了碎块，碎块又被细细密密地碾成了齑粉。终焉，房间中的残像在他的眼中留下一缕如血的残光。他便彻彻底底地从房间中消失了。
“好了，第一次时间旅行结束了。”白衣女孩说道。
他忽地从黑色的圆台上跌落下来。既是出发点也是终点的这个房间，地面由某种奇特的金属所制成。他赤身裸体地躺倒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全身都好像粘在了地面上一样。
隐约间，他似乎又看到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走上了圆盘。当似曾相识的光圈扫过她的全身时，皇甫明忽然想起来了，这个人是陆丽娜，曾经在过去有过一面之缘。
他疲惫地不想再去思考什么。皇甫明此刻的状态就像是刚刚从冬眠舱中被唤醒似地，除了大口大口地呼吸喘气，挣扎地不让自己昏迷，什么也做不了。
两个白大褂将他抬到了一张椅子上。尔后，其中的一人在他手臂上扎了一针，透明的不明药剂被注射入他的血管中。这似乎是一阵肾上腺素，皇甫明在一刹那间发现自己心跳加速，浑身发热。然而，昏昏沉沉的迷糊状态也似乎一扫而光。
白衣女孩搬了一张圆凳，和他面对面地坐着。
“还记得什么嘛？”
皇甫明摇了摇头，虽然清醒，可是回到过去的记忆却是支离破碎的。唯一还记得的几个关键点，只有过去的自己的歇斯底里。
“这很正常。存储记忆的大脑晶状体在重构过过程中会遗失一些关键性信息。当然，你也可以理解成这是时间本身的保护机制。它总不能让你带走所有的东西，尤其是记忆。”
“好像……失败了，什么也没挽救……”皇甫明呢喃着说道，颓废之情溢于言表。
“这也正常。”白衣女孩说道，“你需要明白的是，所谓的时间旅行，并不是让你去过去或未来改变什么。而是你应该去做些什么，才能让历史过程不产生矛盾。我”
“我不明白，我明明可以改变一些什么。”
“你还是不明白，我们都是历史过程的傀儡，就算能摆脱现在这个瞬间的束缚也一样。脱离当前的时间，不论逆流而上还是超前到达，在时间之河上旅行的意义不过是为了完成某项事项而已。事项是必然发生的，必然要有人去完成之。”白衣女孩边说着，拿过一旁人给的清单，在皇甫明眼前晃了晃，“就像这个清单上记录的事项，就算你不知道，你也会自然而然地完成上面的每一个事项。”
转而，她盯着皇甫明，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你不需要自责，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尹凡不需要你来挽救，他的死亡是必然的。”
“那为什么要把我送回去？”
“就像我说的，是为了处理矛盾。”白衣女孩娓娓道来，“尹凡曾经在阴字楼中布下过监控摄像头，在最后传来的信息中，你曾经在同一时刻出现了两次。一个是那时的你，而另一个显然就是我们传送回去的你。”
“对了，还有。”女孩继续翻动着清单，说道：“关于你的时空矛盾，还有很多。我们还要把你传送回去一次，处理掉最后的矛盾。”
“关于我的时空矛盾？”皇甫明一头雾水，“我该怎么做？”
“你会明白怎么做的。”女孩莞尔一笑，指了指皇甫明的胸膛。
“跟着你的心做。”
叮铃铃……
那阵声音响个不停，就像是清早的闹铃一样惹人厌恶。四个赤身裸体的人也是被这阵声音吵醒的。当三女一男从地面上爬起时，首先做的并不是拿起房间中的电话听筒，而是面面相觑了许久。
旋即，蒋梦瑶发出了一声尖叫，朱节这才反应过来，慌乱地转过身去，在房间中小跑着，闪进了厕所中。
叮铃铃……
电话铃声还在不厌其烦恶地响着，其不屈不挠的程度就像是一名忠实的仆人。
“衣橱里可能会有衣服。”陆丽娜说道，一边接过了电话。
“我是张祺，相信你们已经到达了，似乎迟到了几分钟。客套话我就不说了，现在是9月30日，接下来你们要做的事很简单。清理掉阴字楼的鬼魔，时间很紧张大概只有半个月左右，总之尽力而为。”张祺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小声说道，“对了陆丽娜，不要试图拯救那些原本死亡的人，个中缘由你是知道的。好啦，接下来就把我前半段话传达给她们，祝你们好运。”
陆丽娜听完电话，一旁的陈弱赢和蒋梦瑶却已经换好了衣服。陈弱赢递来一套骑士团的教袍，继而问她道：“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似乎在催我们加快驱魔。”陆丽娜耸了耸肩，一边解开叠在一起的黑袍衣一带，一件一件地套在自己身上。
“我最讨厌别人催我了。”陈弱赢砸吧着嘴说道。
“朱大师，你需要衣服吗？”蒋梦瑶对着厕所方向问道。
“不用了，厕所里有衣服。”朱节在厕所中说道。
他穿戴好一切，却没有急着出门。布置房间的人似乎早就知道了他们到达这里之后的位置，更是预料到朱节会一个人来到厕所避嫌。那件悬挂在厕所门挂钩上的一整套道袍就是最好的佐证。此外，神秘的布置人还多留了一样东西给他。
马桶盖上，那张正面朝下的A4纸被一瓶沐浴露镇着。感觉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朱节鬼使神差地移开沐浴露，拿起纸一看，上面密布着宋体小字。
“致道家朱节：
以下内容只有你才可以知晓，相信您明白其中的原因。根据各种记录，我们已经追查到了刘先生的死亡时间和地点，届时您将有机会看见真相。此事为你们道家内部事务，任何门派外的驱魔人没有资格插手。
PS：有些人正蒙受不白之冤，事件的真相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
“许符乙？”看完信件时，朱节口中念着这个名字。
尔后，他想了想，随口念了一个道家的焚火令。那张纸竟无端地燃烧起来，最后成了一堆灰烬，随着马桶抽水声长鸣，被排入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