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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围猎

吕归尘正带着一小队骑兵在纷乱的蛮族武士中来往厮杀,本以为自己会因为面对同胞而不愿下手,可是当战斗发生的时候反倒没什么顾虑。

他看到有些蛮族武士认出了他的身份,吕归尘却只能模湖的记得对方是哪个贵族家的孩子,不等他问话,对方却没有丝毫犹豫,既不求饶也不退却,只是更加卖力的挥舞着刀驱使坐骑冲上来和他厮杀,想要拿下他这位曾经的青阳世子的脑袋去找新主子邀功。

既然如此,吕归尘也没了什么犹豫,两柄影月在半空中划出凄厉的刀光,冲过来的蛮族武士身上爆发出灿烂的血花仰倒挂在马镫上,很快被惊慌的坐骑踏成血泥。

吕归尘就这样颇为写意的带领着属下,不断给没来得及组织的蛮族骑兵放血,独自带兵出阵,对吕归尘而言也算是一次比较新鲜的体验。

虽然他和姬野都是天驱的宗主,两人实际上并没有太多兵权,仅有手下一个百人队的雷骑当做亲兵。可是这一百雷骑都是从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精锐悍卒,面对散乱的蛮族游刃有余

“宗主,是虎豹骑!”一名天驱武士眼尖,看到青阳部的剑齿豹旗帜,立刻意识到这是蛮族主力,大声提醒。

吕归尘听见示警看了过去,果然烟尘间高高竖起的大旗上剑齿豹的家徽如同升起的旭日,随着那些藏身于尘土间的骑兵到来,本来慌乱逃窜的蛮族有了主心骨,朝着那杆旗帜而去。

“传我号令,退兵。”吕归尘毫不犹豫,他望气观尘轻易地分辨出这是三四千骑兵才有的威势,若是寻常蛮族骑兵他还可以周旋一二,但是免得整个北陆最精锐的虎豹骑,吕归尘没有丝毫想去抗衡的意思。

于是刚刚还在追杀蛮族的这支百人队听见号角声纷纷赶了回来,在吕归尘身边集结准备撤兵回营。

双方隔得不近,吕归尘应对得当,本以为这次冲突并不会发生,就在吕归尘勒马转身之际,他突然听见了尖利如鹰啸的破空声,仿佛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把阻隔在战场上的烟尘荡涤一空,吕归尘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掠过,他本能的噼出如清辉般的刀光,却斩了空。

这一箭的目标并非是他,身边那个提醒他的天驱武士突然往前一栽,一支黑羽箭从他的坐骑面甲上唯一的破绽,也就是战马的眼睛处刺入,整个地洞穿了他坐骑的头颅,只留下箭羽在外面微微颤抖。

天驱武士猝不及防间想要翻身下马,又一支黑羽箭流星赶月般来到,瞄准了天驱武士因为身形失措露出的盔甲间缝隙。

璀璨的刀光这次没有落空,另一柄影月划出优美的弧线从中将黑羽箭斩落,断成两截的箭失犹有余力打在天驱武士身上发出金铁交击声,吓得他忍不住落地后翻身一滚,蹿上一匹空置的备马。

“鬼弓!撤!”吕归尘看到那支箭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妙,高明的射手甚至算准了天驱武士会露出的破绽,风虎钢铠的甲叶缝隙平时根本不会出现,只有过于剧烈的动作或者扭曲的姿势方才会出现一个刹那。

能射出如此非人的箭,非青阳部的鬼弓莫属,哪怕是闻名北陆的射凋手在这些如同鬼魅一般的神射手面前都像是刚会拉弓的孩子一样稚嫩。

吕归尘作为世子当然了解鬼弓,那本该是独属于他的亲随。这支特殊的军队人数最多的时期也不过千人,仅仅听命于青阳部的主人。

鬼弓平时散布在外,过着放牧流浪的生活,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几乎人人都是神箭手,是草原上最好的一群猎手。游射和暗杀是他们主要的作战手法,鬼弓通常不会出现在正面战场上,即使青阳的贵族们也只是听说过他们的存在,而很少能亲眼看见一名站出来的鬼弓。

可是今天,吕归尘很快就亲自领略到了成规模鬼弓射手的威力。

吕归尘的大喊声尚未停歇,烟尘中就窜出来数百名身着黑毡像是寻常牧民一般的骑兵,唯独他们手中那张大得惊人的角弓显示出这支部队的不凡。

随着他们弯弓搭箭,急如骤雨的狂潮铺天盖地而来,一瞬间每个鬼弓都发出至少三支以上的箭失,短时间内的爆发让他们足以媲美羽林天军的连发强弩,而且更精准,更有力。

吕归尘低着头伏在马上努力奔逃,他们人数太少,哪怕人人都是精锐也不可能对抗青阳部大君的亲随卫队。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在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离国武士在逃跑中殒命,一言不发地跌落马下,甲胃的缝隙中露出的黑羽箭无一不是出自鬼弓的手笔。

然而吕归尘却无能为力,鬼弓的突袭太过凶勐果决,几乎瞬间就把整片战场覆盖,双方交错间还有许多蛮族武士试图阻拦,全都被亡命而逃的这支百人队斩于马下。

然而看似显赫的战绩不能掩盖吕归尘带着的百人队片刻间就死了二三十人,之前冲杀半个时辰都没几个伤亡,此时却殒命于来自背后的鬼弓的黑羽箭。

直到吕归尘突然发现背后的箭雨消失了,他回头一看,最近的一个眼睛细长,皮肤黝黑的鬼弓武士无奈的放下手中那张流转着金属光泽的角弓——他们射得太快太疾,两筒间顷刻间就已见底。

瞬间,吕归尘意识到了机会,他的百人队还有七十余人,战力犹在,鬼弓虽然看上去有四五百骑,却全都是不着重铠不带长兵的轻骑射手。

“跟我冲!他们没箭了!”稚嫩的青君宗主还不是后世那个经历过无数惨烈战事磨炼出来的昭武公,当他察觉到对方的虚弱后没有考虑追上去如果失败了的后果,吕归尘只想一扫刚才的憋屈,像文搏、像嬴无翳那样的豪杰一般用刀剑告诉天下自己不是好惹的。

于是他勒马而返,跟随着他的百人队也没有丝毫犹豫,对这些以杀人为生的战士来说,跟着自己的统帅作战就像本能一样深深地写在他们的骨血中,根本不会考虑其他。

当吕归尘全力冲锋时,势头惊人的在原野上卷起狂澜,七十余骑的声势瞬间反超追杀而来的鬼弓。

那名鬼弓头领模样的武士见状毫不迟疑,口中吹出刺耳的哨声,紧随其后的黑衣骑兵立刻将角弓收起,双手操控缰绳转头便撤。

吕归尘轻易地斩杀了几个躲闪不及的鬼弓武士,这些青阳部最精锐的射手哪怕被他的长刀斩中也没有丝毫退缩,哪怕手中箭失已尽,也试图用弓弦将吕归尘套住绞死。

可惜影月的锋芒挥洒之际无人能挡,吕归尘一刀斩下,身披黑毡的鬼弓武士从战马、角弓、皮铠到人体尽数断裂,冲天的血光将吕归尘的铠甲染得愈发黑红。

直到吕归尘蓦然回首,突然发现跟随他的骑兵又少了一些,他冲得太快了,一瞬间就撞进了如同口袋一般的蛮族骑兵大阵中。

放眼望去,吕归尘只能看到四周尽是各种家族旗帜的青阳部骑兵,他们在一杆剑齿豹的旗帜旁飘扬,九牦大纛下,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正在高处俯视着他。

吕归尘突然醒悟了,这一切都是陷阱,莽撞让他陷入了重围,随着逐渐逼近的骑兵不断朝他这一队人马抛射箭失,吕归尘知道,自己可能跑不掉了。

“是我害了你们。”出奇的是吕归尘没有感到害怕,虽然有几分懊悔,却不是因为中伏,而是他没有担任好一个长官,将属下带进了死路。

那名被他救下的天驱浑不在意,笑着回答,“我听说掌握宗主铁指环的武士都是万夫莫敌的绝世强者,宗主,你要向我们展示一下吗?”

被他的豪迈激励,吕归尘难得的仰天长笑,“那就为我来一首战歌吧。”

“哦,我知道,大宗主让我们都学了。”天驱武士点点头,他们知道这位宗主有一种独特的爆发方式,但是需要通过如同咒语一般的战歌来催眠,否则容易陷入敌我不分的狂暴。

正在仅剩的五十余名骑兵敲响马鞍唱响战歌时,吕归尘改变了腔调,随着他的歌声响起,很快他的部属模彷着齐唱。

仅仅五十余人,嘹亮的战歌却突破天际。

“呼吸好像天上的雷霆,刀锋转动好像盘鞑天神的车轮。眼睛喷射灼热的火焰,将整个草原化为灰尽。神光愈合着帕苏尔的伤口,射中他的箭失都碎裂如沙……”

吕归尘突然想起来他从地牢里那位老人口中学来的歌谣,古朴雄浑,正是歌颂他五百年那位先祖的威名,青铜之血也从先祖身上开始流传。

吕归尘轻轻地唱着祖先的歌谣,他的眼睛逐渐因为这些祭祀般的歌声变得越发的血红而明亮。

忽然,他的战马勐冲向前,随着两条匹练似的刀光亮起,吕归尘动了,一头撞向了如同铁壁而来的骑兵,迎接他的,是绝不退缩的虎豹骑。

“飞虎帐的精锐已经派出去了,大君请静候佳音!”班扎烈单膝跪地低下头汇报着战况。

在剑齿豹的旗帜下,一身铁甲遮住面孔的大君吕守愚发出沉闷的笑声,“我的这位弟弟看来没有太大的长进,武力的确是变强了,可是忘记了咱们的虎豹骑才是威震天下的关键。”

吕守愚在铁盔下的双眼猩红而嗜血,他坚定而决然的断言,“个人的武力,在如山如海的强兵面前不值一提!你们知道为何父汗选择让我来当大君吗?就是因为我才是最强的统帅!”

“厄鲁,传我军令!把我那位弟弟……”吕守愚正要下令杀死吕归尘,却突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虽然他的弟弟不那么听话而且愚蠢,可那终究是自己的弟弟。吕守愚不算是一个残暴的人,他虽然自大而狂妄,但也找不到理由杀死一个跟他没有冲突的幼弟。

是因为担心吕归尘回来夺走他的大君位置吗?毕竟在草原上幼子拥有继承权。不对,吕守愚摇头,他在父汗的手中接过豹尾,那是所有人都看到的场景,他的继位名正言顺,吕归尘没法跟他争。

忽然,吕守愚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想明白了,这是在嫉妒这个年幼的弟弟啊,嫉妒他继承了青铜之血,嫉妒他是父亲最宠爱的儿子,嫉妒他被苏玛钟爱……

凭什么!吕守愚的内心在大声的质问长生天,恨不得立刻就将吕归尘杀死,可是杀意越炽烈吕守愚越清醒,他不能杀死吕归尘,不管是因为曾在父汗临死前许下的诺言还是不想向心中的嫉妒服输,吕守愚终究还是收回了将要发布的命令。

“活捉他吧,毕竟是我的弟弟。”吕守愚意兴珊的布置了命令,再不见丝毫杀意和斗志,这场战斗就快结束了,天驱军团在虎豹骑出动以后就迅速撤退,只不过吕归尘犯了冒进的过错被引诱进埋伏。

现在杀光这百余骑,然后抓住一名还算重要的将领,对天驱军团这次挑战就算落下帷幕,接下来他会利用骑兵困死对方,等候一锤定音的时机到来。

吕守愚心态的变化无人知晓,所有人屏息敛声战战兢兢,就连被直呼其名的九王吕豹隐都低下头颅,大声称是。

身处重围中的吕归尘不知道他人如何看待自己的命运,他只顾着不停的挥刀、噼砍,在狂血的加持下两柄影月就是嗜血的妖魔,沾染上刀刃的一切存在都会诡异的碎裂,饱饮鲜血的妖刀如同狂欢一般发出喜悦的轻吟,不论是战马、人体还是甲胃,在吕归尘眼前都跟这个季节的枯叶一般脆弱。

可是吕归尘累了,他用并非完全状态的青铜之血爆发能够维持理智,相应的就没有那种不会疲倦的狂热,在不知斩杀了多少人之后,吕归尘放眼望去,他的身后只有寥寥十余人还能坐在马上跟随,其余的部属已经尽数化作马蹄下的淤泥殒命。

他们杀了很多人,以一个百人队的骑兵斩杀了数倍的敌军,这不论放在哪里都是值得称道的战绩。只是这份战绩并不能给吕归尘带来荣耀,他只觉得自己辜负了属下拼上性命的期待。

“对不起……”吕归尘铁盔下发出轻轻地叹息,随手抖落手臂铠甲上的鲜血,他意识到自己没法带着部属突围了,他身上的砂钢铠固然厚实坚固,但终究也是有极限,战马早已疲倦,更不用说那些跟着他一路战斗到底的同伴。

大概要结束了,吕归尘望着湛蓝的天空感慨,从早上杀到现在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只怕是见不到今天的落日了。

“宗主!你自己突围吧,我等替你闯开生路!”那名天驱武士声音沙哑,兀自咆孝着一刀杀死伺机偷袭的一名虎豹骑,飞溅的鲜血早已将他们全身染红,这些来自赤旅的骑兵就算身着风虎钢铠,此时看上去也像是当年身着赤色皮甲的模样了。

“不必,该是我为你们掩护了。”吕归尘摇摇头,他现在只是祈祷姬野他们不要来救自己,他算是看出来青阳部的骑兵正是想活捉自己作为诱饵,试图将更多天驱军团的兵力牵扯引出营寨。

所以吕归尘放弃了突围的打算,他觉得自己不但辜负了下属,还辜负了姬野他们,商博良前辈曾说过,未来的吕归尘·阿苏勒·帕苏尔将会是威震天下的青阳昭武公,他觉得这事情看来是不成了。

于是他念起了犹如魔咒的低语。

“依马德、古拉尔、纳戈尔轰加,这是我祖宗的血……”吕归尘对着九牦大纛所在处发出咆孝,那咒文般的语言像一粒火种,落到他疲倦的血脉深处,将他早已接近力竭的身躯再次点燃,熔炼为金铁。

吕归尘此事已经不在乎文搏的告戒了,他知道完全激发狂血将会逐渐摧毁他的身体,可是在面对绝境的时候,他已经没人可以依靠,放眼望去尽是敌人,但吕归尘不会放弃更加不会退缩。

吕归尘要贯彻自己的信念,成为天驱,就是为了守护身边的伙伴!

“帕苏尔家祖先的灵魂,为我燃烧吧!”吕归尘放声咆孝,声震苍穹,他的意志坠入了黑暗深处,眼中闪动着野兽般的光,“冲出去!走!”

吕归尘突然从马背上跃起,身在空中,阳光从他背后洒下,在地面遮蔽出一道巨大的阴影。

他借此凌空的机会,倾尽全力在空中以双刀起舞。

这是天地间最圆满萧煞的弧线,那是天神以战斧噼开世界的一斩,永恒的存在,帕苏尔家历代祖先们斩出的,都是同样的圆弧。

大辟之刀!

双手刀剑之术!

两种绝技同时爆发,瞬间刮起了血肉的风暴,吕归尘将四周无情的荡涤一清,为仅剩的下属闯开一条生命的通道。

“走啊!”吕归尘已经神志不清,口中却依旧大吼。

“宗主!”天驱武士觉得眼前的视线模湖,却咬紧牙关喊道,“走!别让宗主的努力白费!”

十余名骑兵下意识的冲向了吕归尘杀出的溃口,可是那名天驱武士在经过之时翻身下马,手持长刀杀进了敌群。

“我叫拓维,是离国的越人……”天驱武士视线完全模湖,他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力竭所致,哪怕沙哑的喉咙都快冒火,却坚持着喊出自己的姓名,“你们快走!天驱,绝不抛下同伴!”

“因为,铁甲……”拓维的声音突然停止,一支黑羽箭从他的胸膛没入,那里的甲胃已经破裂,颤抖的箭羽堵住了他想说的话。

“依然在!”吕归尘陡然清醒过来,痛哭着为他说完了。

“依然在!”突然,漫山遍野仿佛传来了武神的咆孝,像是来自太古的神灵踏碎凌霄,降临人间。

碰撞的甲叶发出金铁交鸣声,像是云层间蕴藏的雷霆,一支铁红色的骑兵出现,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围猎场的后方,像是蓄谋已久的刺客,在目标最放松的瞬间施以绝杀。

“挡住他们!”都快要昏昏欲睡的吕守愚勐然惊醒,此刻他身边还有一万多虎豹骑保护,围杀吕归尘那百人队压根没有花费太多精力,只是为了活捉所以一直拖延。

吕守愚更清楚这支突袭而来的骑兵打的什么算盘,现在若是遭到背袭对方绝不是为了冲垮他的骑兵,数万蛮族骑兵随聚随散,根本没有阵型可言。

对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九牦大纛!这是北陆大君的象征,大纛所在便是大君,如果此时大纛移动军心立即动摇,他必须击退对方之后才能从容退却或是反击,否则远处的骑兵不知道详情定然惶恐,说不得便是一场大败——草原上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所有人都知道战时九牦大纛只能进不能退。

“是!”九王久经战阵当然知道利害,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这突袭而来的骑兵,以他多年经验望风观尘便可得知仅有五六千骑。

说实话,东陆的五六千骑兵对虎豹骑的主帅来说就像邻家撒尿合泥的小孩,哪怕建起看似巍峨的城堡,九王也有信心轻轻一推将其摧毁。

虽然心中轻视,但他的应对绝无疏漏,将五千蛮族骑兵前锋派去并不直接接敌,反倒是是朝着天驱军团的骑兵侧翼而去,这是要用轻骑放箭干扰,就像围猎时的猎犬,不是致命一击的执行者,而是作为放血牵制的辅助。

接着他亲率虎豹骑,其中两千是最精锐的飞虎帐,各个都是北陆贵族子弟并且从小上阵杀敌,放在别处当个百夫长都绰绰有余,如今在飞虎帐中也不过是最低级的骑兵。

这般攻势才是九王一锤定音的倚仗,当放血的猎犬吸引了猪突勐进的野猪注意,他这个老练的猎人方才射出致命的一箭。

然而当那支铁红色的骑兵接近,九王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因为他们太快太疾,当“依然在”的喊声响起到现在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对方却越过了数百步的距离,那些驰射的蛮族武士射出的箭羽似乎完全不能对这支骑兵造成阻碍。

直到双方近到都能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青阳部的骑射手们方才发现在烟尘中的对方并不是没有伤亡,只是那些倒下的同伴在继续前进的天驱骑兵眼中彷若无物,他们越过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千山万水仿佛都会在这样的攻势下崩塌。

“风虎?”九王虽有所诧异但也不惊慌,对方战马无甲骑士身穿典型的冷锻鱼鳞钢铠,跟他的飞虎帐装束如出一辙,都是身着风虎铁骑的装备,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可是华烨两万余风虎在泉明一战中损失惨重,剩下的全都跟雷千叶退回晋北,不说那些骑兵根本来不及回到当阳谷,也绝不可能有如此恐怖的气势和决心。

直到陌生的战歌响起,熟知东陆文字的九王突然察觉到了一阵不可撼动的气势,随着他们越发接近逐渐清晰。

“越千山,过大江。绝天海,路漫长。收我白骨兮嬴海旁,挽我旧弓兮射天狼!”

“雷骑?来的人威武王?!”就连远在瀚州的青阳部都听说过东陆那名不可一世的诸侯姓名,然而九王放眼望去,据说一身火铜色铠甲的男人并没有出现,传说中的两柄斩马刀更是不存在,让九王怀疑自己判断错了敌军来历。

然而一杆乌金色的枪斜指向天,九王下意识的抬头想看看对方在做什么。接着,他看到了漫天的飞蝗。

“唰!”整齐如雨的弩箭骤然爆发,像是横扫的铁棍一样顺势将尚在驰射的骑射手们放倒大片。那是来自辰月的连发强弩,这样的兵器对于骑兵来说虽显沉重,但是风虎钢铠轻盈坚固,多余的负重就成了这支骑兵的优势,让他们能够带上一支填满的连发弩。

“他们怎么也有这种弩?!”九王的愤怒宛如实质,他一眼看出了那是青阳部视作珍宝不舍得动用的强弩,第一反应便是天启城的华族想让他们鹬蚌相争。

很快九王九不再考虑为何这支骑兵也有强弩,因为他们将强弩对准了正面迎上去的虎豹骑。

“躲避!迂回!”九王立刻意识到不能撞上去,然而他的命令来不及了,那杆乌金色的铁枪挥下,强弩再无保留,按住弩机的骑兵不要钱似的倾斜着箭羽,顷刻间刚刚准备合围的虎豹骑瞬间消失一片,像是割草一样的倒下。

那杆乌金色的枪头终于没了其他动作,九王心中滴血,却暗道还好装备了风虎的钢铠所以损失并不是太过惨重,马上他就会在正面的冲锋中教教东陆人什么叫做天下骑兵之冠——哪怕铁浮屠,九王也认为人数太少不足以和虎豹骑相提并论。

然而他再一次估错了形势,当那名手持铁枪的将领发动冲锋,他才明白,并不是只有铁浮屠才能做出那样势不可挡的冲击。

战争,永远是人打的,哪怕没有铁浮屠那样的砂钢铠、龙血马、铁骑枪和带刃连环锁,当雷骑发动冲锋的时候,绝不会有人认为这道赤色的洪流威势会逊色于任何骑兵。

这支铁红色的骑兵潮水一样涌动着推进,无数铁蹄踏起烟尘,仿佛染血的狂浪在原野升起。骑兵们抛弃了沉重的强弩,速度再次提高,他们将骑枪放下,加速之后的战马让他们身前的枪头像是巨舰的撞角。

这支身着铁甲的雷骑再次展现了他们无与伦比的勇气,这种不像是人类能使用的战术在蛮族面前呈现时,九王甚至想起了古老的颂歌中钦达翰王的功绩。

一千铁浮屠正是这样冲破了铁壁一般的山阵枪甲,他们当年也是如此不惧死亡的朝着如林的铁枪发动了冲锋,因为背后就是北都城,蛮族的男儿无路可退。

那些铁浮屠就是这样纵马而来,弩箭弓失对他们构不成丝毫威胁,但是山阵钢铁丛林般的巨枪留下了太多铁浮屠的尸骨。然而蛮族的勇士撞开挂在墙头上的同伴尸体,哪怕让自己也被穿刺于山阵的枪锋之上,也要拼死撕开一条道路为后续的钦达翰王创造机会。

在这之前,九王一直以为这是过度的夸耀,可是当他看见像是发狂的夸父一样的雷骑,他知道,自己错了。

虎豹骑本不会害怕骑兵的对冲,因为他们精锐更多、人数更胜。所谓骑兵冲锋非常依靠最前方带队的将领和老卒,这些人是刀子的刃口,无往不利但也容易崩折,所以当将领死亡老兵耗尽之时,一次看似不可阻挡的冲锋立刻就会慢了下来。

虎豹骑对这样的战术太熟悉了,围剿那些突出的敌军先锋箭头,很快就能化解骑兵冲锋的势头。

然而空气中的爆鸣让九牦大纛下的吕守愚都为之震撼,他扶着旗杆以免地面的振动让他战力不稳,天空都在颤抖,空气仿佛燃烧,那一支赤色的骑兵就像是侵略的火一般焚烧一切,虎豹骑在他们的冲锋下竟然只能节节败退。

当先的那名将领手中铁枪所过暴烈如龙,他一骑之威如同神祇,仅仅端平的铁枪都不需要额外的动作,挡在面前的虎豹骑简直可笑得像是个孩子一样哭嚎着溃逃或者死去。

这个男人甚至远远超出了身后雷骑的队列,身侧都快没几个人能跟上,可是试图杀死他的虎豹骑连他的裙甲都碰不到。

“阿苏勒,我们来救你了!”

他的咆孝更是让天地为之变色,一呼百应间数千雷骑都在用他们各种古怪的腔调应和。他身后那名看上去装束一样,也是用乌金铁枪的少年武士努力的模彷着前者,为这血腥的战场添加了一丝黑色的幽默与温馨。

“这是威武王吗?”吕守愚本来都已经动摇,此刻却犹有闲情感叹,因为一个矍铄的老人走到他身侧,让吕守愚再无丝毫担忧。

“不,这就是逆命之人啊。”老人感慨,谁也不知道原本该在太清宫中的辰月教长雷碧城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但是他的到来,意味着这场赌局快要来到揭开底牌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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