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应该离婚,可是她的嘴像是真的要哑巴了,只能挤出这三个字。
可本是博取同情的话在杨三耳朵里像是在挑衅威胁。
“你爱离不离,孩子我可不要,你自己留着吧,给我三千块钱,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说着杨三就去孙红平时放钱的地方掏出了钱,数了数只有一千多。
“真是越来越没能耐了,不知道要你啥用”说完话的杨三还不忘朝孙红吐了一口口水,把钱揣进在地摊买的二手公文包里,拉着女子离开了。
杨三这次不到一个小时就离开了,村里人充满了疑惑。
孙红是在五天后出的家门。
村民发现孙红变了,她的脸上不再有眼影和口红,身上是和大家一样的布衣,脚下也不见了那双蒙着尘土的高跟鞋,而是一双崭新的布鞋。
她的眼睛里不再有骄傲,嘴角也带上了讨好的笑。
可奇怪的是,这时村里没有人再议论了,
他们彷佛受到什么指令一样一言不发。
也绝对不会在任何事上帮孙红一把。
这个失去骄傲的女人像是失了魂,每天忙完自己地里的事,还会想着法的找些小零工做,但是女人终归是女人,她熬不过八月的骄阳,也熬不过生活的重压。
于是她倒在了一个村民家门口,她的两个儿子刚刚从河里玩耍回来,看见村里空无一人。
是的,谁又会在这么大的太阳底下待着呢?
只有他们的妈妈孙红,她穿着已经不再崭新的布鞋和破布衣,倒在了地上。
两个孩子先是推了妈妈一下,发现没有动静,便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
村里的人听见叫声,都放下手中的碗快,从窗户里探出头,近处的人看见两个孩子红扑扑的脸蛋上满是泪珠,混着鼻涕一起流进嘴里。
远处的站在自家的围墙院里漏出半个脑袋,还有的人看不见,只得搬着板凳给自己增高。
可是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留在自己的围墙里,没有一个人出去。
孙红渐渐被儿子的哭声喊醒,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胃里像是被放进了五十台搅拌机那样难受,她想抬起手给儿子擦擦鼻涕,但是发现自己动不了,她又想向周围看热闹的人求个情,把儿子领过去乘乘凉,但是也张不开嘴,嗓子像是冒火一样疼痛。
这个可怜的女人不知道,她已经被晒出了严重的热射病。
可是她还是担心自己两个孩子,看着他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急的眼睛里流出泪水,哀怨无奈的看着在墙头,窗边看着她的人。
她想用眼神求助。
救救我的孩子
可是这些村民只是看着,不走,也不动。
这时她的意识开始朦胧,彷佛看见杨三焦急的朝自己跑过来,又彷佛看见小强和老花婆子嘲讽的看着自己。
孙红死了。
村民都说是感染瘟疫的。
他们开始描述她那天是如何死在骄阳下,又是如何两天后才被杨三的爹妈嫌弃的拉走草草埋了,杨山和杨水被爷爷奶奶领走,而在孙红死去的这两天,他们怕被传染,没有一个人敢出来给这两个孩子送一粒米吃。
连打电话通知杨三爹妈都是把头巾紧紧的围在脸上,生怕会传染到自己死去。
“孙红得这病也活该,肯定杨三在外边招的”
“就是,她肯定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要不杨三走了她咋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吓死我了,正好死在我们家门口,要不是怕传染我们,我才不管她呢”
“你做的也挺好嘞,要不然这尸体臭了苦的也是咱们村的人”
九月的村子又开始刮起了风,像五月的风一样,想要刮走什么,却又什么也刮不走。
方然看着红光闪现,玄镜里的影像渐渐消失殆尽,他坐在马桶上久久不能回过神,脑海里都是孙红那张无望的脸,耳边是杨山和杨水的哭声。
“还不出来吗?”夜游在门外轻轻的叫道,“已经快要七点了,这个卫生间会消失的,再不出来就得等到明天早上了!”
方然闻言起身,打开门锁,将玄镜递给了夜游,垂头丧气的对着站在门口的陶吴说道,“陶吴,我先走了!”
“你今天不留在这里了吗?”夜游抱着玄镜跑过去,一把抓住方然的胳膊问道,“今天或许会有新故事呢!”
“夜游,别闹!”陶吴对着夜游低声说道,“让他回去休息吧!”
方然对着陶吴点了点头,便在七点到来之前离开了。
他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都是今天的故事女星,孙红,小强,花婆......
这些本不该受到那些待遇的人,却仅仅因为旁人闲极无聊的猜测和冷漠,丢了家甚至丧了命,而那些看客却仅仅是为了娱乐自己而已,或许这件事他们几分钟就会忘却,却成了那些死去的人的家人永远的伤痛。
那他做这个记者的意义是什么呢?
为了赚点击率吃饭吗?为了自己的钱和声誉就把别人至死都想守住的秘密修饰之后大肆传播,这本不应该是他的初心啊!
他又拿起手机,打开关于那个女星的头条,翻着自己的评论想要删掉,却在看到新闻上的图片愣在原地,本来飞快舞动的手指也瞬间停了下来。
眼前的一幕让他屏住了呼吸,原本是图片上,被黑色低帽檐鸭舌帽盖住的脸,现在却突然间变大了几倍,闯进方然的眼球。
他知道,这个只有他能看见。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躲藏不及的方然这次没有放下手机,而是瞬间从床上坐起身,定定的看着屏幕里的那个“人”。
照片里的人竟然缓缓的张开了嘴,对着方然说了一句话,然后便又恢复成那个被黑帽子压住的图片。
方然久久没有放下手机,眼泪在暗夜的手机屏幕的荧光下,缓缓的流到了嘴角,他突然不再害怕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因为他们都是有心有情的啊,哪怕已经死去。
他的脑海反复放映着女子的话,轻轻颤抖的嘴唇对他说的,明明就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