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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0章 开战!

“传令各部,速速至此处,以全合围!”

汉六年秋九月辛卯(二十八),马邑以被七十五里,某无名山丘之下;

以最快的速度下令包围,并确定这个碗状半圆形包围圈没有漏洞之后,靳歙便迅速下令:先前散开寻找匈奴人踪迹的所有部队,迅速向这处山丘聚众!

短短几个时辰之后,这片已经容纳了几万匈奴骑兵,已经显得有些勇气的山丘,便彻底落入了汉军近十万兵马的重重包围之中。

而自战争开始,便‘离奇失踪’的丽寄所部,也终于回到了正面战场。

“信武侯!”

“丽卫尉!”

远远看到彼此,靳歙、丽寄二人便赶忙夹了一下马腹,策马上前;

待二人策马来到彼此相聚五步的位置,这一老、一壮两位大将的面容之上,也随即涌上一抹振奋的神容。

“——末将,幸不辱命!

对靳歙沉一拱手,丽寄正要下马,却见靳歙赶忙伸手阻止,示意丽寄不急着下马。

“战事未罢,尚有要事相商。”

“卫尉还是速速随某,往中帐一议!”

·

“午后?”

随靳歙来到设于山丘下二里开外的中军大帐,听闻靳歙给出的攻击时间,丽寄的面容之上,也不由涌上些许诧异。

“何必如此急迫?”

“合围即成,胡蛮已然插翅难逃,何不使众将士稍行修整,养精蓄锐,再一鼓作气,攻而歼之?”

嘴上虽是这么一副相对平和的语调,但丽寄的心中,却已是明显带上了些许不满。

靳歙从马邑城里带出来,一路北上扫荡的关中将士,且先不必说了;

——单就是丽寄所部,这五千名虎贲卒,可是从武州塞急行南下,一路上步步为营,生怕落入匈奴人的圈套,或被匈奴人偷袭!

就这么紧绷着弦,一步步自武州塞南下,到这处山丘下与主力汇合,并确定匈奴人已经被包围之后,虎贲众将士高高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去。

而此刻,虎贲校尉需要的,是休息······

是人均负重近百斤,在高度戒备中行军一天一夜之后之后,必要的休息······

“不可!”

怎料丽寄话音刚落,靳歙便沉沉道出一语,面容之上,也已是带上了满满的严峻之色。

“某所忧,乃此山之背,或有汉商奸兰出物所用之暗道!”

“若使狄酋冒顿,沿此暗道遁走······”

意味深长的一句提醒,也是让丽寄面色陡然一紧,旋即便陷入了漫长的思虑之中。

虽然目前,还不确定这座山丘背后,但类似的可能性,并不能说没有。

因为对于丽寄、靳歙这样久经战阵的老将而言,汉室边关是个什么样,二人都非常的清楚。

——说好听点,叫边防部队;

说难听点,那就是个筛子······

至于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倒也不是这些边防战士多么没有立场,而是纯粹的生存问题。

只说一点,就足以解释这个怪异的现象;

——太祖高皇帝七年,汉军边防卫戍部队的粮、饷标准,是每人每月一石半的粟米、每人每年六百钱的军饷。

而在六年前,太祖高皇帝驾崩,当今刘盈继位之后,汉边所爆出的最大问题,就是连这每人每月一石半的军粮、每人每年六百钱的军饷,都已经‘减半发放’了好几年;

为了改善边防部队所面临的困境,天子刘盈也随即下令:恢复边防部队每人每月一石半的军粮、每人每年六百钱军饷的粮饷标准,并再次基础上,外加每半年一次的天子赏赐。

至于赏赐的内容,则并不确定。

有时候,是‘二百人分食一头牛’;

有时候,是‘五十人分食一头猪’;

还有的时候,是粮米、布匹,以及各种边防将士用不到,却能寄回家里的生活物资。

总体而言,相较于太祖高皇帝年间,如今的边防部队,日子已经好过了不少;

但即便是这样,也还是很难保证每一个边防战士,都有无比坚定的决心和原则,来遵守一切法律条令。

比如:非天子特赦、使团归返,不得有任何人北出长城······

“卫尉也当知:过往此数岁,边关之卒虽有稍良,然商、卒勾结,奸兰出物之,却从未曾绝于边地。”

“尤以云中为重,竟因与胡通商,而于此战先是城门,迫我大军全弃‘与胡战于云中’之桉,反于马邑驻防;”

“边关如此,则此山之背或有之暗道,我二人,便不得不防!”

正思虑间,靳歙满是严峻的语调声传入耳中,也惹得丽寄又点了点头。

作为故六国长城少有的缺口,马邑,本就是汉家商出入草原,以‘走私牟利’的重灾区;

再加上过去,马邑并没有多少边关戍卒驻守,只由县衙役卒看管城门,就更使得这样一种情况,很可能已经成为了马邑的惯例。

——某个商人,将满载着铜、铁、盐、茶等违禁品的车队带到马邑,然后和某个城门卒‘交涉’了一番,便得到了自马邑北出的准许;

但出了马邑,拦在这些商人和草原之间的,也还有一个武州塞。

而且,相较于马邑那些‘好交涉’的县衙役卒,武州塞驻守的却全都是边关戍卒;

如果这商人真的大摇大摆向武州塞靠近,运气好些的,或许能找到某个财迷心窍的败类,为自己稍开‘方便之门’;

可若是运气不好,被武州塞守卒认作是匈奴人的奸细,几轮齐射,这商人就要埋骨边塞,尸骨无存。

这样一来,一条可以不经过武州塞,就能从马邑城外前往草原的小路,就变得非常有必要了。

——一开始,是三两个小商人,在山林间艰难前行;

后来知道的人多了,大家都从这里走,走着走着,便在山林之间,硬生生走出了一条路!

而这样的一条路,能为每一个走过的人,带来十数倍,乃至数十倍的丰厚利润······

“此山之背,必有栈道!”

想到这里,便见丽寄嗡然抬起头,在周遭稍打量一圈,便朝山丘不远处的一片山林伸手一指。

待靳歙循着丽寄的目光望去,却看见那片山林的丛木,似乎明显比周围洗漱了些?

“探!”

一声沉呵,一旁的亲兵赶忙拱手离去,不片刻,便带回了确切的消息。

——那片山林,曾被砍伐过!

而且不是大面积砍伐,而是零散被看了几颗不算粗壮的树,此刻只留下了已经枯萎的树桩。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靳歙的心,也是彻底沉了下去······

“有断木之桩,则必有汉商自此而过;”

“即胆敢于此生火,则必距遁走草原之暗道不远。”

“如此说来,此山之背,恐确如丽卫尉所言:或有一栈道于峭壁之上,或有一暗道于林木之间······”

听闻靳歙此言,丽寄也终是沉沉一点头,对靳歙沉沉一拜;

至于先前那点‘虎贲校尉很累’之类的牢骚,也随即被丽寄丢到了一旁。

“还请信武侯示下!”

“此战,吾等当如何为之?!”

见丽寄愿意支持自己,靳歙写满严峻的面容之上,也随即涌上些许暖意;

但片刻之后,那一闪而逝的暖意,便被不容置疑的决心所取代。

“依某观之,若不急于战,则至多不过三日,今陷于此围之胡骑数万,恐或当尽数遁走!”

“——由狄酋挛鞮稽粥,即已为吾等围困,便绝不可再放归!”

“某意:凡可调用之卒,皆星夜赶至此处;期间,卫尉所部虎贲校尉,可稍行修整。”

“至多午时之后,虎贲、羽林二校,便务当迎难而上,以趋胡营!

!”

语调满是严肃的说着,靳歙终还是伸出手,在丽寄肩头沉沉一拍。

“若于旁人,某或还当多费些口舌;”

“然卫尉功侯将门之后,又亲为吾汉开国元勋,个中厉害,当无需某多言。”

“——此战之胜败,关乎凡后十数载,吾汉家边墙之或安!”

“还望丽卫尉,助某一臂之力,以全此不世之功!

!”

言罢,便见靳歙不顾自己华发之龄,竟对这后辈丽寄,沉沉一拜······

而在靳歙身前,听闻靳歙那一方话语,又看到靳歙这般姿态,丽寄也是赶忙上前,将作势要躬身行礼的靳歙扶起。

待靳歙神情庄严的直起身,丽寄下意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在片刻之后,却见丽寄抿紧嘴唇,将想说的话,又全然屯回了肚中。

伸出手,对眼前的老太尉沉沉一拜,丽寄便翻身上马,朝着不远处的虎贲校尉所部而去。

片刻之后,一声冲天高呼,便自那里响起,字字清晰地传入了靳歙耳中······

“——凡虎贲之卒!”

“——尽皆具甲!

“——备此决战!

!”

·

午时刚过,后秋的太阳刚从头顶正上方,稍偏向西,山丘之下,便响起汉军一阵阵悠长的号角声,以及一声声紧凑的战鼓声。

而在山丘之上,看着那近万浑身泛着阴森铁光,手上又拿着奇怪武器的汉卒,挛鞮稽粥的目光之中,也不由涌上一抹了然之色。

“应该就是这支汉军,将武州塞那两千名勇士击溃······”

“后面那些弩兵,就应该是马邑城下,重挫楼烦部的汉弩······”

暗自思虑着,挛鞮稽粥面上,却尽带上了一片澹然之色。

只那扶在腰间,握着刀兵的手,才能稍微显露出挛鞮稽粥,对接下来这场恶战的渴望······

“按计划行事吧;”

“楼烦、折兰、白羊三部分开。”

“折兰部正面冲锋,而后肉搏;”

“楼烦部迂回两侧,自由狩猎;”

“至于白羊部······”

目光紧紧锁定在山丘下,那快速聚齐起来的汉军阵列,挛鞮稽粥不由回过头,满是郑重的望向身侧,正蓄势待发的白羊王。

“——一定要想办法,从侧翼突破汉人的防线!”

“如果可以,最好吸引一部分汉人离开;”

“但如果汉人没有追上去,白羊王也绝对不用回来!”

“带着白羊部的勇士们,以最快的速度去云中、去草原,带着足够和汉人抗衡的兵马,再回来支援我们······”

听着挛鞮稽粥满是郑重的托付,白羊王面色稍一愣,便也随之重重一点头。

——相比起正面战力骇人的折兰部,以及射术上架的楼烦人,白羊勇士‘回马射’的战斗方式,实在是有些局限性;

尤其是遇到以步兵为主,根本追不上骑兵,甚至很可能直接不会追骑兵的汉家军队时,白羊人那极具‘风筝至死’的回马射战术,往往很难派上什么用场。

因为不管看没看到白羊部的大纛,在白羊部突围出去之后,汉人,都很可能会选择放弃追击;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突围出去之后的白羊部,再从包围圈外进攻,来缓解还在包围圈内的友军所面临的压力,也很可能会做无用功。

——汉人,只是追不上骑兵而已!

如果骑兵不想着跑,反而傻乎乎的正面冲向汉军步兵阵列,那战斗的结果,几乎不可能有第二个······

对麾下的折兰、楼烦、白羊三部,各自做下‘折兰肉搏,楼烦点射,白羊突围之后叫人’的任务布置,挛鞮稽粥便轻轻一夹马夫,稍上前了些;

再仔细看了看汉军的阵列,挛鞮稽粥终还是决定:好好看看这第一场仗,究竟会打成什么样。

按理来说,就算已经陷入了汉人的包围,但这种‘几万步兵包围几万骑兵’的包围圈,根本说不好是谁包围谁;

再加上有‘后路’,挛鞮稽粥本可以不急于参战,完全可以把具体的战斗任务,交给手下得折兰屠、哲别等人去负责。

但不知为什么:当看到那几千名身着铁甲、手握怪异铁刀的汉卒时,挛鞮稽粥的心中,竟油然生出了一丝本能的恐惧!

而这样的恐惧,是挛鞮稽粥先前,从不曾体会过的······

“就让我看看,能用五千人,将两千匈奴骑兵全歼的汉人,究竟,是怎样的吧······”

道出这样一声呢喃,挛鞮稽粥的目光仍死死锁定在山丘下,那已经摆开阵型的铁甲、铁刀阵型;

轻轻抬起手,便有数千折兰骑兵,呜哇乱叫着,从挛鞮稽粥身侧飞驰而过,朝着山丘下俯冲而去。

——这,就是骑兵面对步兵时,最直观的兵种优势!

在拥有巨大动能,正在告诉运动的骑兵面前,步兵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躲闪,以免被那批飞驰而来的战马活活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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