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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杨家的故事具有浓郁的传奇色彩。他们的原籍在静宁县杨家崖。民国十八年(190)甘肃一带遭受了百年罕见的年馑,饿殍遍地。杨沛儒的祖父杨忠德带着一家老小,从平凉东逃,取道陇州,来到南坪县落脚。他凭着自己的手艺,在西稍门官路边开了一家鞍辔店和草料行,专门给那些骆驼队和马帮服务,聚拢了不少人气。后来又在桥梁西北角开了一家杨记典当行,有了雄厚的积累,接着在当铺对面又开了一家济世堂中药铺,聘请从上海回到故乡的中医胡廉垂坐堂行医。姓胡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伶牙俐齿,颇能扇呼。他把《本草纲目》背得滚瓜烂熟,说起中药汤头,头头是道。有时候还爱说顺口溜逗乐。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十分滑稽,店铺里没有事情的伙计,就凑到他跟前让他来一段。他微闭双目,敲着砸中药的铁罐子,一板一眼地说到:“家住簸箕湾,从小想拾钱。抬头看南山,低头在岸边。小船眼前过,就是不见钱。晚上做好梦,走进大金山。可惜口袋小,金钱装不完。君子不爱财,那是将你骗。我手摸你手,你就得掏钱,如果不这样,小命就玩完!”人们在笑声中感到愉悦,也不去追究他所说的内容。济世堂开张后,印发了仁丹帖子到处散发。特别是那些疑难杂症的患者到济世堂就诊后见了效,他们成了义务宣传员,走到哪里说到哪里,这样以来,济世堂的名声越来越大,前来就诊的病人也越来越多。收入猛增,杨忠德大喜过望,找人谋划要在县城黄金地段买地修一座杨氏庄园。就在这时,济世堂出了大事,彻底打破了他的梦想。

县保安团有个虢镇籍的团长,名叫党易武,他娶了一个三姨太,名叫桂芝香,是贾村塬人,她在金蔷薇剧团当演员,是当红的头牌旦角,艺名叫红葡萄。她怀孕两次都流产了,第三胎怀上后,为了保险起见,党易武派人送桂枝香慕名到济世堂来求医保胎。胡廉垂满包满揽,承诺没有任何问题,只要吃了他的保胎药,保证能生一个大胖小子。桂枝香一高兴,让仆人给济世堂扔下两捆金圆券,满意而归。

谁能料到,两副中药,才吃了一副,桂枝香的身体出现异常,大量出血,疼痛难忍,在送往教会医院的过程中一命呜呼了。这还了得?两条人命就这样没有了。党易武勃然大怒,带领他的士兵,手持钢枪,突然包围了济世堂药店,胡廉垂和杨忠德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捆了,绑在河对岸老虎桥的墩子上,士兵们把药店砸了个稀巴烂,一把火给烧着了,还把隔壁一家丝绸庄的三间门面房也烧掉了。杨忠德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药店付之一炬,心如刀割,大声嚎哭。党易武带着打手来到老虎桥,用枪托打掉了胡廉垂的三颗门牙,用麻杆点着烫烧杨忠德,让他答应陪多少人命价,不断咒骂他们这是杀人的黑店。后来,党易武又把杨家告到第七专员公署,官府没收了杨家值钱的东西。杨忠德悲愤难忍,口吐鲜血,气绝身亡。

杨家遭此大难,伤了元气。杨沛儒的父亲杨益民当时已经0岁了,他掩埋了父亲,发誓杨家世世代代今后再不行医卖药。他和妻子柳毓秀在桥梁的东北转弯处开了一家茶馆,请人起名叫来一壶。桥梁的河滩是柴禾、煤炭、家禽交易市场,那些从乡下进城的受苦人,口渴了就来茶馆喝茶、歇脚。人气越来越旺,生意越来越好。民国三十三年(1945)抗战胜利后,茶馆已经重新翻修,盖成了八卦式的三层茶楼,成了南坪县商业街的一道景观。杨家又成了比较富裕的人家,杨益民送儿子到文博书院读书认字。解放后,来一壶茶楼被公私合营,改名人民茶社,杨家被定成了小业主成分。杨沛儒考上了西北农业大学,离家去读书,毕业后,被分配到红鹰沟乡农技站工作,后来又到乡上当农技专干,文书,乡镇改制后,他被调到白松镇公社当副主任,干了5年,升为主任,又干了5年,升为书记。

杨沛儒的婚姻在当时被传为佳话。他的妻子名叫张雨桐,娘家是南山梁武城的一个大户人家。当年,她爷爷在山西晋城经营陈醋生意,在山西、河北、河南开了1家分店,赚了不少钱,在光绪年间,他捐了一个生员的名分,广置田产,在南坪县城、黄里镇、白松镇、葫芦铺买下了18亩地和80多间房。南山碧水崖一带的人比喻富裕的人时就会说你再富有张家富吗?张雨桐小时候在民伦堂女子学校读书,后来又上了凤翔师范,毕业后先在文博书院教音乐和美术。东城巷有一座基督教的教堂名叫福音堂,挪威一个女传教士玛丽亚邀请张雨桐到教堂去演奏小提琴。她走进那个安详的地方,感到灵魂受到洗礼,整天手捧《圣经》,在胸前画着十字,为耶稣祈祷,为民众祈福。

“文化大革命”爆发后,福音堂被砸,玛丽亚逃回国内去了。张雨桐被批斗,说她里通外国,是帝国主义的乏走狗。杨沛儒也被打成走资派,戴高帽子游行。造反派让他口中咬一疙瘩大蒜,手提铜锣,走两步敲一下,说自己是还在走的走资派。在围观者的取笑和羞辱中,杨沛儒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我一个老牌大学生,兢兢业业为党工作几十年,到头来成了罪人,他怎么也想不通。在三五六学习班上,他借上厕所之际,钻进文庙后面的桃树林里,从身上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上吊自缢了。

杨沛儒去世后,张雨桐的日子更加难过了,她没有正式工作,就靠在医院当护工挣一点钱,养活两个孩子。她每天回到家里已经筋疲力尽,就让女儿杨国娇做家务,杨国娇听了红卫兵的片面宣传,认为母亲不是一个好人,对她怀有敌意,还在学校的大会上登台批判过母亲,加上让她干活,她更加感到母亲不爱她,更加恨她。有一天放了学,她看见母亲在厨房做饭,她给弟弟杨国志的挂面里卧着一个荷包蛋,杨国娇在自己的碗里翻了几遍,也没有找见一点鸡蛋的碎渣,她伤心地哭了,放下碗跑出了家门。隔壁的刘三婶看见她哭,就把她领到自己家里,给了她几块水果糖,问她为什么哭。她哽咽着说了原委。刘三婶说:“丫头,你还小,你不知道,你妈当然爱你弟弟了,把你养活大,找个婆家你就成了别人家的一口人,你妈就想让你弟弟给她养老送终,再说,你本来就是抱养的,你弟弟才是你母亲亲生的。”

听了刘三婶的这番话,杨国娇信以为真,她从此不仅恨妈妈,而且恨弟弟,甚至希望他死了,就不和自己争宠了。杨国娇一心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爸妈,到处打听,也没有什么结果。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她直接问母亲:“妈,我是你抱养的吗?”张雨桐先是一惊,接着笑着说:“是啊。”“那你告诉我,我的亲生爹妈在哪里,我去找他们?”杨国娇盯着母亲,没有心思吃饭。张雨桐在她头上摸了一把:“傻丫头,抱养的和妈妈亲生的是一样的。”杨国娇噘着嘴说:“不一样。”这时候,杨国志十分得意地刮着自己的鼻子,跺着脚,朝姐姐扮着鬼脸:“哎哎,我是妈妈亲生的,亲生的。”杨国娇的心里又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她准备找机会收拾弟弟。

不久,母亲病重住进了医院,有一天,她把杨国娇单独叫进自己的病房,锁上门,拉着女儿的手说:“娇娇,妈妈对不起你,今天,我给你说实话。”

原来,杨国娇是张雨桐亲生的,在女儿4岁那年,她被查出患有子宫肌瘤,而且是恶性的,没有办法,经过手术,子宫被切除了。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没有办法再生育。她和丈夫商量后,就在医院抱养了一个男孩子,对外说是她生养的。她一生最担心儿子知道自己的身世,一切都偏着他、护着他,没有想到这样却伤害了亲生女儿。

张雨桐泣不成声地说:“妈妈这病看不好了,我下世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都要替爸妈照顾好弟弟,千万不能告诉他那个秘密。”杨国娇抱住母亲放声大哭:“妈妈,对不起,女儿误会你了,你会好起来的。你如果走了,我和弟弟可怎么活呀?”

张雨桐对女儿说:“我和你爸给你们存了一点钱,存折就在咱家五斗橱第二个抽屉里,你是姐姐,今后这个家要靠你当,你一定要照顾好弟弟,让他上学,不要学坏。遇到什么难事,就去宝鸡龙泉巷找你大舅。”

当天晚上,张雨桐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她被抬进了阴森的太平间。丧事很简单,都是死者娘家的人和杨家的亲眷帮忙料理。之后,姐弟俩相依为命。为了供弟弟上学,杨国娇上完初中就进机械厂当了机修工,后来在厂妇工委工作,被选调到县妇联,转成国家正式干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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