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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一同晋封

等了好一会儿,外头才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听便知道是李煜玄的仪仗队来了。

姚既云早早在门外等候,李煜玄拿下自己的披风给她罩上,轻声道:“这里风大,现在入秋了,着凉了可怎么好?”

姚既云抬头看着他近在迟尺的脸,刚才的所有猜疑也就烟消云散,说:“皇上这样倒显得是臣妾的不是了,若是让皇上多吹了风可怎么是好?”

话虽这么说着,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揪着披风,感觉浑身上下都被李煜玄那熟悉的味道裹起来了,一点都舍不得松开,唯恐丢失了一丝一毫就再也寻不回来。

“当然是你的不好,”李煜玄理所当然道:“若不是你的惠心兰质,让朕总惦记着,朕也不必来一趟还要赔出去一件衣裳。”

姚既云身形纤瘦,在门口当风处站了好一会儿,如今倒真觉得有点凉,幸好披风还带着些恰到好处的温度。她在李煜玄的臂弯里拢了拢披风,说:“皇上说的这些,臣妾可没有。臣妾倒是想知道,皇上真正惦记的那位惠心兰质的美人是哪位。”

李煜玄坐下来,看着一桌子的佳肴,深呼吸一口气,说:“看来朕还真的有必要来这一趟了,这一桌子的菜全是酸的。”

他说得一本正经,让姚既云一时没反应过来,“酸的?怎么会呢?都是臣妾从上午就一直盯着他们做的。”她立即端起一叠小菜闻了闻。

李煜玄从她手里接过呢碟子菜,温柔地笑道:“当然是酸的,全是醋味。”

姚既云这才明白了,“皇上竟然戏弄小小女子。”

“这可算不得戏弄,难不成这满屋子的醋味都是假的?”

“皇上既然知道,又何苦还要过来看臣妾的笑话?”姚既云别过脸去,低头搅弄着帕子。

李煜玄似有似无地轻叹一声,说:“皇后都跟朕说了,那日的事情,你有及时过去劝解一二。桂华办事素来恩威并施,比皇后严厉一些,难免会有苛责的时候。朕却没想到,那日场面如此僵持不下,是你特意前去调和。也亏得有你在,皇后才得以留了沉家的颜面。”

果然如姚既云所料,皇后又是自己把过错全揽下来了,当中的功劳和付出都推到别人身上。听皇帝的语气,没有因为易桂华的所作所为而生气,显然是皇后委婉略去了很多,诸如杨贵人暗中投靠了易桂华、沉莲受了易桂华的唆使这样的女人之争,应该是只字不提。所以李煜玄今日过来,纯粹是感动于姚既云的大度和贤惠。

姚既云仍是别过脸,没有迎向李煜玄的柔情,闷闷地说:“身为嫔妃,为后宫安宁出力是本分,臣妾不敢居功,更何况,沉家姑娘如此貌美体贴之人,臣妾怎么忍心由着她被责罚呢?”

“还说没有醋味,”李煜玄无可奈何,以犯愁的样子说:“这是还生朕的气,吃了别人的醋了?”

“臣妾不敢,”姚既云起身给李煜玄盛了一碗汤,接着道:“皇上还要逗臣妾到何时?臣妾若真的要置气,今日可不必费心思准备这些,也不必巴巴地在外面等着了。”

李煜玄伸出手握着她,说:“朕也是那日才知晓,她竟有这样仗势欺人的心思,她和你可是云壤之别。”

姚既云心里甜甜的,想起顾甯川教过她的,说:“皇上不必说这些来哄臣妾开心,臣妾若是计较,那日就不会去一趟景仁宫了。说到底,若能多一个可心的人照顾皇上,对后宫对皇上都是好事,只要那人真的是皇上所说的惠心兰质就好,否则,后宫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臣妾是念及皇后娘娘处于两难位置,加上事情的根源皆是因她们太在意皇上,不论是无辜受牵连的穆答应,还是杨贵人和沉姑娘,此事都是不宜严惩,闹大了谁的面子都挂不住。”

李煜玄很欣慰,说:“惠心兰质之人,朕的面前不久有一个最佳的?早知你有这样细致周到的一面,当日就赐给你‘惠’字作封号。”

“臣妾对皇上的心意,皇上是知道的,这样的贤妃,臣妾可说不好能当多久,”姚既云撇了撇嘴,说:“更何况,因着臣妾只顾及了皇后娘娘颜面,就少不了让敬贵妃不愉快。皇上可别回头听了些别的,又说臣妾不懂得顾及大局才好。”

李煜玄说:“世间万事岂有十全十美之理?桂华此次确实有不得当之处,昨日也过来给朕请罪了。她也真是,自己操心这许多事,哪里能万般皆宜呢?就为这点小事也过来给朕认错。”

易桂华不会光是请罪这么简单,姚既云说:“贵妃娘娘向来体察人心,担心皇上心里责怪,自己就先去请罪讨个宽恕了。皇上就当是替臣妾好好安抚一番才是。”

李煜玄点点头,说:“她心里自责,想好好弥补一番穆答应,以表歉意。”

“弥补穆答应?”姚既云眉心一拧,还是易桂华手段好,红脸白脸都占了,“皇上应该知道,穆答应也给沉姑娘求情了,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贵妃娘娘此举,只怕会让穆答应想反而想多了。”

李煜玄却不以为然,翻着碗里的汤水,说:“贵妃的提议,朕倒是觉得有可行之处,一则此事她本就是无辜受害,二则沉家姑娘到底没有受罚,他人难免会议论皇后偏私,嘉奖穆晏清,便能彰显后宫的赏罚分明之理。”

“皇上既然已有决定,直接给穆答应些赏赐就是了,不必费心思来告知臣妾。”姚既云心里明白,李煜玄不清楚她和穆晏清之间不同从前,是念及旧事,担心她会不高兴才会问问。可皇帝和贵妃皆有决断的事情,她一人不高兴又有何用?当初穆晏清直接害她进了冷宫,皇帝不也是转个身就封为了答应?全了皇家颜面才是最要紧的。

“朕……也不知道什么东西适合她,她从前是你的人,不如你给朕出个主意?”李煜玄也算诚心诚意顾及她的感受,料想姚既云随手指点什么送出去,既全了她的面子,也算给到几分安慰了。

姚既云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直言道:“皇上在顾及什么,臣妾知道,心里也万分感激,起码臣妾知道,皇上心里有臣妾的一点位置。太后和皇上既然让臣妾这样一个无功之人晋封,定是对臣妾寄予了厚望,臣妾更要做一个大度贤良的妃子,不能介怀旧事,因一己之身给皇上添烦忧。此事全凭皇上拿主意就是。”

李煜玄微愣,心中却隐约松了一口气,和姚既云默契地避开了旧事重提,带着赞许之色,说:“你竟会这样想,朕是既欣慰,又心疼。你如今比从前温柔贴心多了,朕倒突然惦记你从前那点小性子。”

姚既云的眉眼此刻如水般潋艳动人,低垂眼眸时藏起了一晃而过的哀愁,不经意地问:“那皇上可想好了给穆答应什么?敬贵妃熟知六宫人情,应该也有好的提议。”

“桂华的意思是宫中妃嫔不多,穆晏清又深得众人喜欢,更要多加抚慰才不显得厚此薄彼,她提议让朕亲自下旨赏赐些什么。”李煜玄边说边往姚既云面前添菜,特意挑了她爱吃的虾仁。

姚既云的直觉却没往皇帝亲自夹的虾仁去,“那皇上的意思是觉得这不好?”

李煜玄顿了顿,随手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边,说:“桂华这么一提醒,朕就觉得寻常的金银珠宝太敷衍,像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而做出的应付之举。朕觉得她既然是你宫里出去的人,可以借此机会晋个位分,你觉得如何?”

穆晏清还没侍寝,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几回,直接就因祸得福晋位分了,可没几人能有这样的殊荣。可如今的姚既云已经接纳了穆晏清,虽然仍未完全放下芥蒂,可按如今的情形来看,穆晏清真的有与易桂华为之抗衡的潜力。只是皇帝并不知晓两人已经渐渐冰释前嫌到这个地步,才会来试探她的看法。

易桂华出的馊主意定然另有用意,姚既云觉得她就是为了先一步弥补过错的同时,还借抬举穆晏清来恶心自己。

她迟疑了须臾,说:“皇上的想法极好,臣妾和晏清妹妹近来也投缘,她一直对臣妾很是尊重和维护。恰好九月份就是臣妾和敬贵妃的册封礼,皇上既然要封,不如让晏清妹妹与臣妾同日册封,正好同庆。”

李煜玄有些喜出望外,本来今天过来只是想提一提,看看姚既云的态度如何,没想到她还会锦上添花,说:“朕没想到你有如此包容之心,有你在身边,也是朕的福气。”

“有包容之心的可不止臣妾,敬贵妃就想得比臣妾周到,先一步去请旨,做能屈能伸之人,还能将功折过了。皇上可有如此夸奖?”

“桂华向来很懂进退,恪守本分,不需要朕去夸些什么了。”李煜玄理所当然道。

姚既云搁下快子说:“那皇上一直对臣妾赞赏有加,可是嫌臣妾不懂进退了?”

李煜玄有一刹那的错觉,姚既云这句含了醋意的玩笑像是带着几分真,便也半真半假道:“你确实还是不懂的好,朕就喜欢你使点小性子的样子,小鸟依人是你,与朕谈诗论赋也是你,本就不必让外面的其他事情叨扰你。”

姚既云听到如此深情认真的话语,低头羞赧一笑。她从前相信,凭她的才情和家世,她在李煜玄心中是独一份的存在。如今听到他如此剖白,这个就端坐在面前的男人依旧风度翩翩,眉目俊逸,和她多年前遥遥一眼便一往情深的模样并无区别,但如今的心里却突然觉得不同以往了,既为之感动,也为之叹息。

捧我在手心的,和驱我入深渊的,都是他。可每每想起,姚既云却无论如何也起不了一丝一毫的恨意,甚至连失望都没有,与日俱增的只是小心和努力。人心难测,世事无常,那不是李煜玄一人的过错,也许她多一分小心,多一分努力,就不会让过去的事情重蹈覆辙。

李煜玄这一夜留在了储秀宫,翌日起身上朝时,看着仍在熟睡中的姚既云,平静白皙的脸上还泛着澹澹的绯红,自己便蹑手蹑脚地起身,没将她吵醒。昨日里里外外的一番布置,李煜玄深知,按姚既云的性情,肯定是早早就开始里里外外地安排这一次晚膳。

只是每回抬头看到那幅“所谓尹人,在水一方”,心中就想起在池边邂后抚琴的沉莲,那个心中装着他人却又在假意献媚的沉莲,和在水边争着吵着不得安宁的那个女子,实在是大相径庭,李煜玄心里就五味陈杂。唯有姚既云,总是满心满眼地等着他盼着他。

弦凝在寝殿外值夜,自半夜后就醒来预备随时伺候,这会儿听到里面的响动便知道李煜玄要上朝了,蹑手蹑脚地带人进来伺候他更衣。

李煜玄隔着纱帐看了一眼姚既云,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弦凝伺候。静了片刻后,他只用微弱的气息声问:“那些药可还在用?”

弦凝系着纽扣的手颤抖了一瞬,低低地“嗯”了一声。

姚既云长年月事不调,为了保持身形纤瘦甚至经常荤腥不沾,即便如今时常月事不至,她也一直以为是自己体弱兼纤瘦的缘故。

太医已经告知李煜玄,姚既云那些不孕的药物用到如今,已经动了根本,即便停用,怕也是此生都与子女无缘,因而正式启用前,用药的太医虽不知道要用在谁身上,横竖也是后宫中的哪一位娘娘,到底是无形之中扼杀盼头的东西,便再三提醒李煜玄。即使如此,年轻的皇帝仍然是毅然接过了药物。

如今既是如此,就不需要再服用了,李煜玄不忍再亲手让她活在谎言中。

“只怕快要伤到身子根基了,”他像是轻叹着闷哼道:“停了吧。”

弦凝以为自己听错了,勐地抬起头恍忽道:“嗯?”

李煜玄那本是柔情怅然的双眼忽而阴云翻涌,逐渐向弦凝袭去,“你父母和弟弟,朕会着人安排好。以后,你该知道如何。”

守口如瓶,只字不提。弦凝继续系着朝服的扣子,凉意从心底传到指尖,她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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