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头一次，觉得夜晚有那么漫长。拨开云雾见天明。
看着身旁筋疲力尽的玉无瑕，他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夏临看着身旁的樗里，视线不自觉的往下。她受伤的那只手，开始发炎了。原本就被木茬扎穿的右手此刻已不再鲜血淋漓，但是长时间的浸泡海水让她苍白的皮肉外翻，筋肉都清晰可见。有些细碎的木茬还扎在伤口里，澹澹的血色顺着指缝流下，被海水稀释，在脚边只余一点猩红。
夏临摸着她的手，冰冷的触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女鬼，这个温度。好冷。
“樗里。”她握着樗里的手低低喊了一声，眉眼间满是担忧。
“我…没事。”樗里的声音有气无力，她现在实在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脚边的水和鲜血越聚越多，形成了一片小水洼。
她虚弱的一点一点闭上眼，如果不是因为胸口还有一点微弱的起伏，她真的要以为樗里已经不在了。
“樗里？樗里！”夏临晃了晃她没受伤的那只手，但樗里并未睁开眼，苍白的嘴唇皲裂起皮，十分虚弱的一开一合。
“抱…歉…我现在…很难受…”
说完，她就再也没开口。注意到樗里的情况不妙，玉无瑕和忍冬两人也走了过来，她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勉强在樗里面前蹲下，摸着她的脸喊她的名字。但樗里一直没有反应。
“她…”玉无瑕急得快哭出来了，但是现在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了，你别着急。”夏临先冷静下来选择安慰她，“应该只是伤口泡水太久，发炎感染了。得先包扎。”
“可是我们没有包扎的东西。”忍冬皱眉。
她连忙说道：“可以用我的衣服。”
“你的衣服？”夏临眼神往下瞥了一眼，十分干脆的拒绝，“不行。”
“你的衣服都是蕾丝的，如果拿去包扎会让她更疼。而且，里面的那一层布料也不能撕。还是我来吧。”
说着，夏临从樗里的衬衫下摆撕下一块，准备现场给她包扎。
“看样子，女士们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所以，你就打算站在那边干看着？”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夏临也不客气的反呛了一句。
“我本来就是中立的一方。只不过看你们好像情况不太妙准备过来帮一把而已。”杨一刀面露微笑，“看样子，你们好像很苦恼呢。面对受伤了的同伴。”
玉无瑕看着他冷下脸，“如果你是来说风凉话的，请你立刻给我滚蛋。”
“我可没有恶意，小姑娘这么急着维护自己的同伴也不用这么着急咬我一口吧。”他倒也不恼，只是用调笑语气打趣，“我看你们反而很需要我的帮助呢。”
说着，他自顾自走近几步蹲**查看樗里的伤势。仔细查看一会儿之后，他点了点头，“确实伤得很重。还因为海水感染了。”
“这还需要你来说吗。这不是废话！”玉无瑕气得不行，“说点有用的。”
“有用的？”杨一刀挑眉看她一眼，“好啊。说点有用的。你知道为什么她忽然之间会这么虚弱吗。”
玉无瑕忽然噤了声。的确，她一开始就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樗里平时看上去身材纤细，但是她并不柔弱，反而十分能忍痛。这一次又怎么会只是这样的伤就让她昏迷过去。她的确感到奇怪。
杨一刀轻轻托着樗里的那只伤手在她眼前，苍白的皮肉里还在往外渗血，“海里的怨气太重，你又气昏了头，让她在海里被那么多冤魂纠缠。时间太久了。怨气已经侵蚀进她的皮肉。”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樗里的皮肉里确实隐约有些黑气冒出。但那黑气太微弱了，如果不是因为樗里的肤色太过苍白，或许他们根本还发现不了。注意到这一异常之后，玉无瑕脸上是深深的懊悔和自责。是她，是因为她樗里才会变成这样。
她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内心是无尽的懊悔，“是我…是我害得她变成这样的。如果那时候我可以早点下去救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眼看着玉无瑕的情绪又濒临崩溃，忍冬及时出手拉住了她，“先冷静一下，前辈。既然杨一刀前辈都这样说了，就说明他也有救人的办法。对吧，前辈。”
“你反应的速度倒是挺快。”面对这一声前辈，杨一刀没有拒绝，反而十分愉快的应下。“不错，我确实知道应该怎么救她。”
听到有办法可以救樗里，她又不哭了。“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看着杨一刀正要开口，玉无瑕又急忙打断：“不准卖关子，现在就说！”
“行吧。”杨一刀有些无奈的被她打断，“年轻人啊，就是着急。”
“你再耽搁下去，她只会更难受！”
“小姑娘家性子这么急是嫁不出去的。”
“要你管！”玉无瑕咬牙切齿的，“现在，快点告诉我怎么救人。”
杨一刀无奈说道：“行吧，你们先过来搭把手，让我先把她手上的刺拔出来。按着她一点，不然我怕她到时候开始挣扎了伤口会更深。”
眼看着他终于正经一些了，玉无瑕也收了脾气乖乖走到樗里身旁跪坐下来拉着她的胳膊。夏临扶着她的肩膀，忍冬则按住了她的膝盖。确认无误之后杨一刀才准备出手。
“准备好了？那我要开始拔了。”
他盯着樗里手背上那根最大的木茬下了手，那东西刺进她食指和中指之间，太深了。虽然他拔的时候动作很快，但是不可避免的，手触碰到那木茬的时候樗里惨白的脸色一边，张口痛呼一声开始挣扎。
“按牢了。”
说着，杨一刀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了那块木茬，伴随着鲜血的，是藏在皮肤肌理下的黑气。木茬拔出之后，它也由此冒了出来，在空气中烟消云散。
拔出一根木茬之后，樗里的脸色更难看了，甚至连昏迷的时候五官都皱在一起，似乎是极力忍受着痛苦。
一旁的搭档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杨一刀头也没回就知道玉无瑕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好了。我知道你心疼搭档。但是掉进海里没死就已经是万幸了，受点伤都正常。”
谁叫她们非要掉进海里，明知道海里有东西，耽搁了这么久多少都会有些影响。但是樗里的能力他清楚，现在这样的状况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起码黑气还只在皮肉里，没有进入脏腑。这也说明樗里的确十分聪明，在被那些鬼魂纠缠的时候知道用自己的能力极力抵制，这才能得到玉无瑕前来救她。
拔出最大的一个之后，后面的那些都简单了。杨一刀一个一个把它们挑了出来，但手背上也已经伤痕累累满是窟窿。最深的伤口深可见骨，属实算不得什么轻伤。
看着那只伤手，玉无瑕别开头。她见不得这些。樗里现在变成这样，她见了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更何况，这些伤都是因为她才落下的。如果不是因为在里世界，这些伤要是真的在现实里，她只怕能难过个好几天。
把那些木茬清理干净之后，他又拿起刚刚夏临撕下的衬衫布料在樗里手上严严实实的缠了几圈，绑好。随后杨一刀就站起身拍了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这样就可以了吗。”
“恩，差不多了。”杨一刀摸着下巴想了想，“她其实伤口感染还是次要的，只是那些鬼魂一直在海里徘回不去，所以可能会对她的精神有些影响。我把她伤口清理干净之后，起码那些皮肉里的黑气是没有了。但是有些东西，还是要靠她自己。不过现在是白天，问题应该不大。剩下的，只要等她自己醒就好了。”
“听上去可真是不靠谱的前辈。”夏临扯着嘴角，触碰到樗里的指尖时仍是一片冰冷。
“那她现在为什么体温这么低。”
“在海里泡了那么久，体温低不是正常吗。”杨一刀咂了咂嘴，“你要是**得不行，就把她在怀里抱一会儿。只要身体温暖起来，应该会更快醒来吧。”
“我来。”
玉无瑕执拗上前想伸手接过樗里，却被夏临摇摇头拒绝。
“不行，你和她一样刚从海里出来，你的体温不够高，而且身上都还是湿的，还是让我来吧。”
玉无瑕的眼神动了动，但最后还是没再纠结。只要能让樗里醒来，什么都好。
夏临把她抱在怀里，试图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脑海中弭莉丝的声音又忽然响起。
[虽然你也是人类，但你的体温好像也没高到哪里去。和那个女人比起来，半斤八两。]
[忍冬和杨一刀都是男人。不方便。]
况且照着刚刚那形势，现场除了她以外，其他那两个男人要是有一个去碰樗里，只怕那位玉前辈立刻就能跳起来想杀人。
[而且，你应该有办法吧。]
[……]
[你倒真会使唤我。]弭莉丝气笑了。
[这不是使唤，是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