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向林泱泱，一双眼睛黑亮得惊人。
她说：“你看，泱泱，我赌赢了。”
林泱泱心疼的拉住她的手：“你快别说话了。这嗓子可怎么办啊。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
但是只有弭莉丝知道。在这场赌博里，是夏临赢了。她铤而走险，孤注一掷，找到了唯一的生门。
地窖里，一盏昏暗的灯泡在头顶亮着，半亮不亮的瓦数，让所有人的脸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阿迟背对着他们站在前面，身上的衣服和最初见到的时候一样破破烂烂，裸露的皮肤上没有一块好肉，但是此时，他们都有些兴奋。因为，一直困扰着他们的东西，就快消失了。
她回忆起过去的时候，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余素言来的。你们救了我，我也该把事实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们。即使不为了你们，也为了……素言。”
“这件事的起因，还要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我和她一样，原本都是城里的大学生。那时候我们都年少无知，但是不幸在酒吧里碰见了方远，一杯药倒，就卖到了农村里给他们做媳妇儿。素言被嫁给了村里有名的莽夫王铁柱，而我，则被方远带走。”
林泱泱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阿迟：“人口拐卖？这也太刺激了吧。”
她一直被养在豪门里，虽然见识得多，但大多都是家里人希望她看见的世界的美好。这些阴暗的东西，在她的世界里几乎没有出现过。
“我和素言被拐卖的时间前后并不一致，但都被方远那张斯文败类的脸给骗了。等到了这村子以后，我们俩的噩梦就开始了。”阿迟的语气十分沉重。
“一般被拐到山里的女大学生，下场都会非常凄惨。素言也是。王铁柱的娘是个重男轻女的老太婆，她一直把素言当成牲口一样任打任骂，每天抱怨她不能快点为他们家传宗接代，肚皮不争气，只是稍微做错一点事情就会引来毒打。”
她抬起头，眼神开始放空：“这样的日子，我们怎么可能受得了呢。”
夏临看着她，目光沉沉：“所以，你们逃了？”
“不，不是我。”阿迟摇了摇头，“是素言。素言后来找到机会想逃跑。但是逃跑未遂，被抓回来以后他们就更加变本加厉。”
“有一天，因为村子里的一个地痞流氓**了在地里干活的素言，被那老太婆知道之后，她居然……”阿迟闭了闭眼，似乎是不忍再提起，“居然拿烙铁在素言脸上印下了一个烙印。说是这样，她才不会胡乱去外面勾引男人。可是，在这里，只有牛羊这种畜生才会被打上烙印。”
“我x这还是人吗！”林泱泱瞪大了眼，毕竟对于生活在豪门里的她来说，这种东西简直是闻所未闻，只能在电视剧和书上看见，真切发生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也气愤得很，“这怎么会是余素言的错呢。这群老东西简直是太不讲理了。”
“后来，素言的脸被毁了之后，她大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也麻木的在这村子里过了一段时间。但…没想到，她怀孕了。”
“怀孕了？！！”
这个消息犹如平地惊雷，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炸了个措手不及。
雪琴有些紧张的问：“后来呢。”
“后来，她才得以和王家缓和了一段时间，但是等到临盆的时候，她生了个女孩儿。方翠兰那老东西就更不满意了。生了孩子也不让她休息，整天在田里劳作，明明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满脸的皱纹，看起来却像三四十岁了。”阿迟回忆起那时的情况，眼中也满是悲痛，说到底，他们都是可怜人啊。
但夏临却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那，你们当初为什么没有逃跑成功。是村里人不帮忙吗。”
“村里人？”提起这个字眼的时候，阿迟的表情微妙起来，她冷笑一声，“你以为这儿的村民有多无辜吗。不！他们其实都是方远的帮凶！当初我和素言苦苦哀求，可是村里的那些男人就是不愿意帮我们，哪怕是一丁点儿给家人写信的机会也没有。
不只是我们，这个村子里以前也有过被拐卖的女大学生的事情，到最后，要不就是麻木了，放弃了逃跑的心思，要不，就是死了。而他们，全部都是帮凶！”
众人有些咂舌，原来闹了半天，整个村子都是帮凶吗。
夏临耷拉着眼皮，似乎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林泱泱：“后来呢。后来，余素言是怎么死的。”
“后面还有很长一段故事。”
“生了孩子以后，原本余素言也以为她的生活就会了结在这个村子里了。但是，她后来终于找到了逃离的机会。”
“所以…她逃了？”
“对。”阿迟点点头，“她逃了。”
林泱泱惊了一下追问道：“那她的女儿呢？她不要了吗。”
“她那时候能够逃离就已经实属不易，人已经被折磨了太久，一心只想逃离，但是在逃亡的时候……她放弃了她的女儿，并没有带走。她心底是觉得，王铁柱就算再不喜欢她，应该也会善待他们的孩子的。”
“但他没有。对吗。”
“……”
阿迟缓缓点头。
事情走到这儿，另一个疑点出现了。
“所以，余素言，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后来逃到了城里的酒吧，安顿了下来，家里那边换了电话号码，她一时之间也联系不上。虽然脸被毁了，但是她还能去做一些最底层的杂活，这样下来，还算是可以养活自己。”想起那段回忆的时候，阿迟的面色也并不好看，“但她也只是逃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被抓回来了。是方远带着王铁柱去抓的。”
“酒吧门口来往的那些人们无视了她的求救，村里那些人连拖带拽把她拖回了村子里，一路上，没有一个人过问，还有人因为他们随口胡诌的一句小夫妻吵架就湖弄了过去，甚至反过来谴责素言。”
“就这样，她逃亡了几个月，又被带回了这个被她视为噩梦的村子。”
阿迟闭上眼：“但是这次，她没能挺过毒打。”
“她被王铁柱打断了四肢，锁在猪圈里，声嘶力竭的喊着，想见她的女儿。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来帮她。她就这样被当成狗一样，栓在猪圈里，甚至连村子里的孩子也可以随意打骂，朝她扔石头。”
看着阿迟陷入回忆，夏临补充了一句：“然后，她死了。”
“……”
阿迟的眼皮颤抖了一下，应了一声“是”。
“在苟延残喘了半个月之后，她终于，痛苦又煎熬的死去了。”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女生，就在阿迟应下的时候，她们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林泱泱的眼底闪过不忍，“太残忍了…真的太残忍了。”
“所以，她死了之后，怨气才会这么深重。”夏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那，她女儿呢？”
阿迟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应该已经死了。因为自从素言逃走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的孩子。那个女孩子很小，还没到会走路会说话的年纪，就不见了。不可能是她自己走丢的。”
“那王铁柱呢。”夏临忽然反应过来，王铁柱也不见了。
阿迟这次倒是答得痛快：“死了。”
“在素言变成厉鬼回来索命的第一天，就死了。”
“所以…余素言变成厉鬼之后，是要回来报复所有人？”听到这儿，戴军也明白了，这不就是一个典型的厉鬼复仇的事件吗。
“也许是吧。”
“素言死了之后村子里就开始频繁闹鬼。先是王铁柱被人发现死在家里，然后就是方翠兰完全疯了。而我，也因为方远的毒打和良心上的谴责，不得不变得疯疯癫癫。”她的眼神闪动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原本，我可以去看看素言，但后来因为方远那段时间盯我盯得紧，所以我也抽不出身来。但我没想到…后来，她就死了。”
看着阿迟愧疚的眼睛，夏临没有说话。
林泱泱气呼呼的鼓着脸：“这不是你的错。这是这个村子的错！是他们害死余素言的！”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阿迟看向头顶，地窖里没有窗，但是她的视线很空洞，似乎透过了泥瓦墙，看向了远方，“素言已经疯了，她会杀了所有人的。”
“包括…我。”
阿迟有些艰难的把这句话挤出来，虽然她早就已经麻木了，但是死在自己最好朋友的手上终归还是会有些阴影。虽然…对方已经不是人了。
“村子里的血雾每五天出现一次，每一次都要吃掉一个活人作为祭品。不是女人就是孩子。却唯独不吃男人。原本今日的血祭，他们是打算让我去死的。”
但是夏临他们的出现，改变了这件事。林泱泱还是完全不能够接受这件事，“可是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为什么她会连你也杀呢。”
“那都是生前的事了，泱泱。”夏临头也不回的答道，“余素言死前心中有怨气，死后化为厉鬼，她心中的良善就会被仇恨取代。既然她已经不是她了，那厉鬼杀人还有什么可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