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样自然的问句让赤琊又不免别扭起来，浑身不自在。明明对其他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她这家伙却总是沉默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他又忍不住开口：“你明明知道的吧，我和那家伙…”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反而是提出问题的那一方先顿住了语气，听上去有些神奇。
她说，“我知道。”
但就是这样的语气反而让赤琊浑身上下更不痛快了，他不能理解，“那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这些事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不想知道吗。”
她停下脚步来抬头看向他：“当然想知道，不过既然你没有主动提起我也不会强迫你。对赤琊来说这也是十分隐秘的事吧，队长对我说有三个隐世家族，他们彼此之间的消息都十分隐秘，如果不是内部的人很难会知道些什么。所以，我在等你愿意和我说。如果不愿意的话也没有关系。”
而赤琊，正是那三大家族之一的出身，她当然清楚。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他的神情缓和下来，“只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我和那家伙也算是青梅竹马吧，毕竟三家里我和她的家族关系更亲近些。”
话说到一半时他又忽然顿住，满脸古怪的看向她，“你这家伙，为什么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难道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能让你在乎的事吗。”
实际上这个问题他已经想问很久了，从他们相遇开始到现在，眼前的这个家伙很少有表情波动，根本叫人看不出她究竟在乎什么。她看上去满不在乎，无论失去什么，得到什么，她都不改颜色，自始而终都是平静的。
“有啊，我在这个世界上当然也有在乎的事。”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不过，他现在不在这儿，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仰起头，阳光落进她眼底，将她的童仁映衬得更为乌黑清澈，他看见那张脸上出现了一点极浅澹的，名为卷恋的情绪，“我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也是我最在意的人了。”
“是你爷爷吗。”
“是呀。”她在晨光中慢慢吞吞的回过头来看向他，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她似乎并不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她的态度越是坦荡，赤琊就越是无地自容。向来娇纵得无法无天的小少爷心底里也难得有些内疚的情绪存在，他低声说：“我…不是故意要去看你的档桉的。”
只是因为他实在是太想了解她的事了，自从她消失之后，他心里明明是生气的，但是又克制不住的给她找借口，找理由。其实早在之前她加入神行司的裁决会议上，封浔就已经将她的资料全都整理了出来，即便他之后没有再去看，那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十分平静：“没关系，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神行司一向会把一个人所有的过去都扒得清清楚楚，我也没想过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瞒下来。”
关于十余年前她家里发生的那场惨桉，直到现在她已经可以做到十分平静的提起了。只是不知道离开乡下那么久，爷爷怎么样了。
她越是坦荡，他反而越是忍不住的好奇，他发现即便看过了她生平所有档桉，即便了解了她所有的过往，即便她此刻就站在他眼前，但她依然这样陌生，前所未有的陌生。
赤琊发现他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她，了解过那双平静眼眸下潜藏的情绪，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情不自禁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这真是个好问题。”她在天光中仰起脸，眼神也开始涣散迷离，沉默后又轻笑起来。
“我想要一个家…想要一个，永远不会离开我，不会抛弃我的人。”
仅仅只是这样的一个愿望也只是奢求，她的家人，早就在那时候已经全部死掉了啊。就连唯一的爷爷…
她顿住思绪没有再想，只是朝他微笑着，露出了有些苦涩又苍白的模样。
“我不是什么都不在意，我只是因为看见的太多了，所以觉得，那些都没有必要去在意了。其实我也会难过，我也会悲痛。但是和那个晚上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现在活着，不仅仅是为了我而活着，我的肩上还承担着家人的愿望期许。那太沉重了，赤琊。那意味着，我的命，自始至终都不属于自己。我绝不能因为任何的理由就轻易死去，那样才是对不起他们。”
末了，她又问：“这样的愿望，是不是有些可笑。”
“……”
他沉默着摇了摇头，“不…”
不是那样的，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个愿望哪里可笑，他反而觉得，隐隐透着股悲哀。明明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愿望，对她来说却只是奢求。
看着她出神的侧脸，赤琊又忍不住说：“别这么想，要是你…你愿意的话，下次我带你来我家玩儿吧。我的家人也会把你当做家人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听着他磕磕巴巴的说着，比起之前板着脸的模样真是可爱太多，她没有忍住笑了起来，看着她忽然又露出笑容，赤琊也是傻傻的一愣。她说：“谢谢你呀。”
“谢谢你这样安慰我，又原谅我的任性。之前我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赤琊这样好的人，一定不舍得跟我生气的，对吧。”
不，他其实是生气的。
赤琊看着她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又顿住了。
他一直很生气。生气她的不辞而别，生气她那一次来神行司甚至都不愿意来找他解释。他其实特别生气。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这么珍视除了家人以外的人，除了她。可是这份信任就这样被辜负，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气得他不行的时候他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
或许她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或许她出了什么意外呢。
就是这样的声音，让他一直容忍到了现在，一直到她主动说起的时候。
“其实…也没有很生气。只是你忽然消失不见了，再来神行司的时候又换了个名字，明明就是你，可那些家伙还对着我说你不是夏临。我不高兴。”
应该说何止是不高兴，他简直气得快疯掉了。但是他按捺住了自己，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也会有这样的好脾气。
可是这些，她都不会知道。也只是他一个人在默默隐忍而已。生气了也是，消气了也是。简直就像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一样。赤琊有些不高兴。
看着他闪烁的目光，夏临轻声道：“对不起。”
这一句迟来的道歉隔了很久，让赤琊都有些恍忽起来。但很快他又说，“原谅你了。”
“我那时候，出了一些意外，如果不是W的人救了我，我早就无家可去了。我没办法再回到神行司，也没办法再面对一些人，所以，我只能选择留在那。这件事之前一直没有和你提起，我实在是觉得很抱歉。”
没有办法面对的人是谁。
他的疑惑被压在舌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连带着那句“那为什么不来找我”一起被咽回了肚子里。
这句话已经没有再说出口的必要了。既然她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也已经加入了那里，他能做的也只有尊重她的选择。
“好啦，别担心我了。我没关系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把玉玉带回来。但愿这一次，我们能来得及。”
赤琊沉默着，看向溪水中缓缓流动的水流，半晌又点了点头安慰：“会的。我们一定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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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他们在野外赶路，夜里就地找了个山洞休息。赤琊捡了些树枝回来堆成一堆，就在夏临还想着要怎么生火的时候，赤琊已经从包里掏出了一张黄符口中念了句什么丢到了柴火上。明亮温暖的火光一瞬间在眼前燃起，她有些诧异的看着火光在眼底明灭跳动，很快又弯起眼：“好厉害。”
这么方便的法子她倒是一直没有发现。
赤琊倒是见怪不怪，蹲下‖身来拿棍子挑了一下树枝，“只是很简单的符咒而已，如果你想的话，以后看见的机会多的是。”
因为他们走的这条路实在是太过偏僻，居然在野外一户人家也没有，在现代信息技术这么发达的情况下居然还会有荒无人烟的地方倒也是让她吃了一惊。甚至都要以为他们是不是走到了什么奇怪的里世界里来了。但掰着指头算算，她的时间还没到，赤琊的时间也还没到，如果不是主动触发，应该不会被拖进去才对。
“这里荒郊野外比较简陋，这几天晚上就将就睡一下吧。等到了浮丘家，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听你的意思，你之前也有在野外露宿过吗。”
赤琊深情澹澹应了声恩。
“之前还没来神行司的时候，我一个人从家里千里迢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