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莫家庄的来客
二月二龙抬头，每年的这天都是华家祭山开斧的日子。祭完山神之后，华家的柴客就进入华家的山林柴场，伐树砍柴，繁重的劳动就从这天开始了。
二月二这天，在华府柴场的一块空地上，聚满了华家的家丁庄客，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女眷一律回避。大家的表情都庄重肃穆，虔诚地跪在那里随华老爷给山神爷祭拜磕头。等祭拜仪式结束，已经快到中午了。
大家都陆陆续续地散去，管家莫坤和华老爷相跟着回华府。路上莫坤说，寻找小菊也这么些天了，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三小姐的婚事就在眼前，我估摸着刘先生也快回来了。现在又开了山，庄客们大都要进山伐木，再说镇上的草药铺也忙起来了，实在是缺人手，您看这小菊的事咋办？
华老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坐在了路边喘息起来。等喘过那口气来，才看着天长叹了一声，说：“人的命天注定，生死就由着她吧！”
莫坤说：“你别太操心了，府上的事有我罩着，你好好调养调养，过了这阵就好了。”
“每年青草发芽的时候就犯，这病是没得治啦。”华前摸说着站起来。
莫坤把华老爷扶上他的二楼客房就退了出来，刚到中院和前院连接的小圆门，就看到刘先生肩膀上背着个褡裢从大门外进来了。莫坤急忙走过去，二人一边寒暄着一边往账房屋里走。
进到屋内，薛五正在打算盘算账。见师傅回来了，急忙去泡茶，一边往茶壶里续水一边看着莫坤说：“莫管家这回有功夫啦？”
莫坤看着薛五架着膀子拖着瘸腿的滑稽样，笑了：“好你个油嘴崽子，还找我的旧账来。”
薛五沏好茶，又去给刘先生端来一盆水，刘先生一边洗脸一边说：“这一路上多亏了那几匹马，真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说到马，莫坤向刘先生讲了穆秋的事，又讲了小庄子和小菊的事，刘先生听后并未现惊异之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天意之事，人岂能为。”
刘先生洗完脸，薛五搬来一张小矮桌，拿来两个小方凳。莫坤和刘先生边喝着茶边谈起了正事。
刘先生说，这次去莫家庄，路上的事就不说了，有那几匹好马，我们没受多少累。莫家庄的人很热情，两个庄主还亲自宴请了我。毕竟华家送女过去他们很满意。莫金看了华老爷的信，说老爷是个讲信用的君子。莫庄主说，我们把三小姐送到郎平川，他派人来接。来华家接亲的是二庄主莫银。他比我晚走一天，估摸着明天就快到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和老爷商量一下，他们来如何安顿，是住在府上还是住在客栈。
莫坤说，你先吃饭，吃了饭好好睡一觉。老爷的哮喘病又犯了，午饭后肯定也要睡一会。到时我来叫你，咱俩一块去老爷房里商量。
太阳偏西的时候，莫坤和刘先生来到了华老爷的二楼客房。
华老爷说：“既然莫家这么客气，我们也不能慢待。他们来后就住客栈，住府上毕竟都不方便。”
刘先生说：“他们来十几个人，叫他们住哪家客栈好呢？”
华老爷说：“莫家庄的人大都是猎户，生性粗狂，住在华家镇不太合适，万一惹出点事来也是个麻烦。我看不如叫他们住在老虎嘴的缘来顺客栈吧。”
莫坤接话道：“缘来顺的麻老板是麻三的远支兄弟，这事叫他去安排最好。”
华老爷说：“这事你得亲自去，去的时候叫上麻三。嘱咐好麻掌柜，他们来了直接接进客栈，别叫来府上。再说莫银来了你早晚都得见他，你还怕他不成.。”
“我倒不是怕他，就是不愿见他。”
第二天一早，莫坤就骑马去了华家镇，先到药铺房叫上麻三。二人一块骑马往老虎嘴走。路上莫坤问了一些药铺房的事，麻三都一一作了回答。两人在马上一边拉着呱一边慢慢腾腾地走，到老虎嘴的时候就快晌午了。
老虎嘴是进出灵霄山的必经之路。这里不是集镇，也没有村庄，只有几家客栈和酒店，供进出灵霄山的客人吃饭住宿。
缘来顺是这里最好的客栈。麻老板是个真正的麻老板，黑黑的脸膛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麻子。见莫坤和麻三来了，急忙让进去，吩咐小二泡茶。坐定之后，莫坤直截了当说明来意，麻老板听后面有难色地说：“现在开春了不比冬天，往来的客人很多，你要包了我的客栈，我的老主顾可就没了。”
“这你可放心，价钱随你要，我们包了你的客栈，剩下的房间你还可叫人来住，钱我们照付。”
麻老板说：“莫管家既然这么说，我也没啥好说的了，就看在我麻三老弟的脸面上照办就是。”说着就吩咐小二上茶。
不一会儿茶就端上来了，麻老板说：“天快晌午了，莫管家和三老弟就在这里吃饭，我请客。我去吩咐后厨弄些好菜，我这里还有坛陈年老酒，今中午咱哥仨把它喝了。”说着起身出去了。
莫坤和麻三也不推辞，只坐着喝茶。这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从窗口望出去，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向这边走来。
莫坤说：“可不能他们这就来了？”
麻三说：“看不太清，估摸着没有这么快。”
说话间，人马就到了店门外。麻三说：“果然是他们来了。”
莫坤和麻三来到门外，麻三先上前搭话：“莫庄主走得好快呀，刘先生前脚刚到，你后脚就跟来了。”
莫银从马上跳下来，把马缰绳递给店小二，对莫坤和麻三一抱拳：“二位幸会幸会。”
莫坤见到旧日的主人，想到十七年前被莫家兄弟打出莫家庄时的情景，心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可事到眼下又不能不理睬，只好硬着头皮向前，对着莫银躬身一礼：“莫老爷一路辛苦啦！”
这时莫银才认出来，眼前这个人就是十七年前被自己打出莫家庄的小伙计莫坤。虽然一时惊诧，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忙对莫坤还礼：“莫管家一向可好？！”
“托老爷您的福，还好！”
麻三知道他们那些陈年旧事，忙过来打圆场。把大家让进屋里。等坐定了，莫坤对麻掌柜说：“今天莫老爷远道而来，上最好的酒菜，我要为莫老爷接风洗尘。”
麻掌柜安排了两桌酒席，一桌在内房雅间，一桌在大厅招待莫家来的随行人员。莫坤莫银麻三还有一个二十六七岁年纪的矬子进了雅间。坐定后莫银指着矬子介绍说：“这位是我们莫家的武师，江湖人称三段剑的柳峰儒。”
柳峰儒急忙坐到椅子上向大家抱拳施礼~~坐在椅子上比站在地上高。
席间莫坤莫银都没提以前的事，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闲呱，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尴尬又不得不吃的酒席。
席毕，莫坤说：“莫老爷一路上辛苦了，今天就在客栈歇着，明天我再来接你去华府和老爷叙谈。”
莫银说：“明天不用你来接，我自己去就行。我给华老爷带来了一些上等的皮货，顺便送过去。”说着把莫坤和麻三送出了缘来顺客栈。
回去的路上，莫坤没怎么说话，一路上他在纳闷：莫银是莫家镇上有名的粗嗓子，怎么现在变得细声细气像个娘们了？
第二天中午，莫银带着矬子柳峰儒来到华家。还没进门就在路上迎面碰上了赵妈，莫银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个被自己用捡到的一只绣花鞋骗奸的姑娘，在自己的内心里翻腾了小二十年，不想今天在这里碰到了，于是忍不住叫了一声翠英。
赵妈听到有人叫翠英，一时竟没回过神来。是啊，翠英这个名字已经多少年没人叫了，对赵妈来说已经感到陌生了，突然听到还以为是在叫别人。
赵妈上前仔细一看，一下子呆住了。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中年汉子，不正是莫家庄的二少爷，那个被阿甘阉了的莫银吗？！